李破虏撕开封蜡时,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夜火雨的黑灰。
信笺展开的瞬间,郭知义的刀尖己经抵住他手腕。"长安说龟兹有双面谍子。"这位副将眼尾泛红,甲胄没卸,腰间挂着半壶冷酒,"那波斯女人,最可疑。"
李破虏反手扣住刀背。"裴昭帮我们破过腐骨咒。"
"腐骨咒?"郭知义嗤笑,刀尖下压半寸,"也可能是她先放毒,再装模作样解毒。
长安的密信说得清楚——商队遗女,精通元素共鸣,吐蕃大相的暗桩最该长这样。"
帐外突然传来踢门声。
两个刀盾兵架着裴昭进来,她发绳散了,发尾沾着草屑,看见李破虏时眼睛亮了亮,又迅速沉下去。
"郭参军要软禁我。"她声音稳得反常,"说我是吐蕃细作。"
"李校尉。"郭知义收回刀,指节敲了敲案上信笺,"你若要保她,拿命作保如何?"
李破虏解下腰间虎符,"龟兹城防图在我这儿。"他把虎符拍在案上,"她若通敌,我提头来见。"
郭知义盯着虎符看了三息,突然笑了。"成。"他挥挥手,刀盾兵退下,"但她不能出东偏院半步。"
裴昭被架走时,李破虏听见她轻声说:"去寻萨珊·阿里。"
萨珊是在月上柳梢头来的。
李破虏翻过高墙时,东偏院的狗刚叫第二声。
裴昭正蹲在井边,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火纹——是波斯元素共鸣术的起手式。
"他在马厩第三堆干草里。"裴昭头也不抬,"带了卷东西,说和我阿爷有关。"
马厩里的干草堆突然动了动。
萨珊·阿里钻出来,脸上沾着草籽,手里攥着卷羊皮纸。"小昭,你阿爷的商队当年运的不是丝绸。"他展开密卷,月光漏进来,上面画着残缺的《赫利俄斯圣典》,"是这个。
还有秘火术的改良手札。"
裴昭的指尖在发抖。
她认出那是阿爷的笔迹——"东方火脉与西方元素需以血为引","商队每十年献一女,为秘火术注魂"。
"你阿爷临终前托我找你。"萨珊的声音发哑,"他说你们裴家,是秘火术的'活容器'。"
裴昭突然站起来,羊皮纸哗啦落地。"所以吐蕃杀我全家,是为了断秘火术的根?"她盯着李破虏,"所以我接近你,根本不是巧合?"
李破虏弯腰捡起密卷。
月光照在他脸上,照出眼尾未褪的青肿——那是昨夜挡阿史那烈狼牙箭时磕的。"重要么?"他说,"你救过安西百姓,烧过吐蕃粮草,这是你自己走的路。"
裴昭没说话。
她蹲下去,把密卷重新卷好,动作很慢,像在把碎掉的自己重新拼起来。
李破虏是在三更天爬上城墙的。
风从西北方来,带着若有若无的焦糊味——那是吐蕃营地点了一夜的余烬。
他摸出怀里的《秘火典》,封面的狼头图腾被体温焐得发烫。
老张头临终前说的话又响起来:"这书不是家宝,是债。"
还有赵五郎。
那家伙中了腐骨咒时,攥着他手腕说:"城破前,替我看看密信里写了啥。"结果密信还没拆,赵五郎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李破虏突然摸出怀里的碎玉。
月光下,玉上刻着半朵波斯缠枝莲——和裴昭项坠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你在看什么?"
裴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换了身素衣,发尾还滴着井水,手里提着个陶壶。"郭参军的人睡死了。"她晃了晃陶壶,"我偷了他的酒。"
李破虏接过陶壶,灌了一口。
酒烧得喉咙发疼。"萨珊说的那些..."
"我阿爷的手札里还写了。"裴昭靠着女墙坐下,"秘火术需要'容器'的真心。
若容器生了二心,术法就会反噬。"她侧过脸看他,"所以你看,我就算是棋子,也得心甘情愿当这枚棋子。"
李破虏没说话。
他望着远处的吐蕃大营——那里的火光不知何时灭了,只剩一片模糊的黑。
"尚结赞没走。"裴昭突然说,"我下午听见斥候汇报,他带了三个黑衣法师,进了西郊的废弃佛窟。"
李破虏的秘火在掌心腾起。
三寸焰苗映着裴昭的眼睛,像两团烧不化的星火。"佛窟里有什么?"
"不知道。"裴昭笑了,"但肯定和秘火术有关。和我们有关。"
风又大了些。
李破虏把陶壶递给她,看她仰头灌酒,喉结动了动。
城楼下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摸出那片碎玉,放在裴昭手心里。"明天。"他说,"等斥候的消息。"
裴昭握紧碎玉,秘火术突然在她指尖亮起。
两簇小火苗碰在一起,烧成一团暖黄的光。
西边的天空突然划过一颗流星。
李破虏望着那道光,想起老张头说过,星陨焚天术的极致,就是引动天上的火。
而他们的火,才刚烧到最烈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