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渊枯瘦的手指轻叩室座扶手,在寂静的殿内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第三次问出那句话时,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公主,考虑得如何了?"
琼洛垂眸凝视着袖口绣着的琼花纹样,三日前还嫣红的丝线己有些褪色。她忽然抬首,鬓间发绺竟纹丝不动:"好。"
这个干脆利落的回答让地渊布满皱纹的眼皮猛地一跳。他看见琼洛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不过,还请长老先解了旭煜神君身上之毒。"
地渊喉间发出沙哑的干笑,枯枝般的手指开始着腰间悬挂的青墨玉符。那玉符表面突然浮现出几道血色纹路,又迅速隐没。"公主说笑了……"他拖长的尾音在殿内回荡,"老夫只是担心……"
"担心本公主食言?"琼洛广袖轻拂,带起一阵清冽花香。她故意让几片琼花虚影从袖中飘落,在触及地面的瞬间化作点点荧光。
地渊的瞳孔随着荧光明灭。他突然前倾身体,底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不如各退一步。"地渊的声音沙哑低沉,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贪婪,"老夫可以先解毒,但曾听闻公主自幼祥瑞吉相,香溢环身,放眼三界实属罕见,所以斗胆,求公主赐一片琼花真瓣。"
密室外忽起狂风,吹得檐角铜铃乱响。琼洛指尖一颤,真瓣乃琼花仙灵本源,每取一片都需千年方能再生。这老东西,竟敢打她本源的主意!况且真瓣虽可复生,但剥离之痛不亚于剜心剔骨,更何况……
但当她凝视着地渊袖口若隐若现的幽蜇之毒纹样,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于是忽然轻笑出声:"长老倒是会挑宝贝……好。" 她咬牙应下,眼底寒光一闪而逝。
她抬手摘下鬓边最盛的那朵琼花,花朵脱离发丝的瞬间,整座宫殿的烛火都映成了洁白。地渊迫不及待地伸出布满胼胝的手,却在即将触碰时被一道金光弹开。
"解毒。"琼洛将花朵悬于胸前三寸,眼中闪过纯白真火的光芒,"现在。"
地渊枯瘦的指尖在虚空中一划,沉重的牢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缓缓开启。他掌心翻出一枚幽绿色的丹核。
"公主且看好了。"
丹核立刻悬浮在旭煜额间之处,地渊口中念动晦涩咒语。那些盘踞在旭煜经脉中的幽蜇之毒,如同活物般被一点点抽离,被上方的妖丹丹核吸纳殆尽。
琼洛看着旭煜苍白的唇色渐渐恢复血色,意识开始苏醒过来,紧绷的肩线终于稍稍放松。
"该你了,公主。"地渊阴恻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琼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己是一片决然。她纤指轻点心口,那朵悬于胸前三寸的花朵立刻变为了一朵晶莹剔透的琼花虚影自她灵台缓缓浮现。殿内顿时弥漫开清冽的香气,连烛火都染上了淡淡的金皓色。
"唔..."
当第一片花瓣被剥离时,琼洛浑身剧烈颤抖起来。那种痛楚像是有人生生撕开她的神魂,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尖锐的哀鸣。她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唇角滑落,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声痛呼。
"琼洛!"
旭煜挣扎着撑起身子,他目眦欲裂地看着那片泛着圣光的琼花真瓣飘向地渊,胸腔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心疼。
"你疯了吗?!"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那可是你的……"
"闭嘴!"琼洛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毒刚解就乱动,是想让我白费功夫吗?"
她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却不知自己此刻脸色惨白如纸,额间细密的冷汗将碎发都浸透了。
地渊贪婪地将花瓣收入玄冰玉匣中,匣身立刻浮现出诡异的血色纹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佝偻着身子退出牢房,密室之门再次轰然闭合。
寂静的密室中,只剩下琼洛急促的喘息声。她终于支撑不住,踉跄着扶住墙壁。
一双温暖的手突然托住她的胳膊。旭煜不知何时站在了身旁,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她汗湿的额角,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疼吗?"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琼洛鼻尖一酸。她仰头望进那双盛满心疼的眼睛,忽然觉得所有的疼痛都值得。
"看见你醒来,"她轻声说,"就不疼了。"
旭煜喉结剧烈滚动,突然将她搂得更紧。琼洛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颈间,听到他沙哑的嗓音带着哽咽:"傻瓜……"
昏暗的密室中,两颗心在无声地共鸣。他滚烫的掌心贴在她后背,源源不断的灵力温柔地滋养着她受损的真灵。琼洛放任自己靠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而此时,重苍一袭玄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冷眼看着牢中相依的两人,指节捏得"咔咔"作响。琼洛为旭煜拭汗的指尖,旭煜搂在她腰间的手,还有那交颈低语时唇畔的笑意——每帧画面都像淬了毒的刀,狠狠扎进他眼底。
"呵……"
一声冷笑还未溢出齿关,他就忆起地渊袖中若隐若现的玄冰玉匣。那血色纹路在匣面诡异地游走,分明是控灵禁术的痕迹。重苍瞳孔骤缩,所有妒火瞬间凝成冰碴——老东西竟敢私藏琼花真瓣?
重苍眼底的暗芒几乎化为实质。但最终,他只是深深看了眼琼洛的方向,黑袍一甩,化作一缕黑雾消散在了原地。
牢内,琼洛突然按住旭煜的手腕:"人走了。"
两人屏息凝神,首到那缕若有若无的魔气彻底消散。琼洛指尖虽还带着剥离真灵后的轻颤,却己经强撑着立刻布下一重隔音结界。旭煜还是敏锐地注意到她额角渗出的细汗,不动声色地继续将灵力渡了过去。
"复活大典。"琼洛的声音压得极低,"他们要借星辰石之力复活重殇。"
"魔帝重殇?"旭煜瞳孔骤缩,"地渊疯了吗?当年可是他自己……"
话到嘴边突然顿住。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疑。
琼洛的指尖无意识着重苍的龙鳞吊坠:"更蹊跷的是,重苍对此事异常积极。"突然她贴近旭煜耳畔,呵气如兰却字字惊心:"青黛姐姐的神识,该派上用场了。"
旭煜呼吸一滞。
他看见琼洛眸中浮起久违的鎏金光华,她沾血的唇瓣开合间,吐出一个足以颠覆魔界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