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心灰意冷

琼洛的意识从混沌中浮起,仿佛在漆黑的深海中挣扎着向上游动。尖锐的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

眼前的黑暗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朦胧的光影。视线缓慢聚焦,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深邃的眼眸——那瞳孔如同深渊中的漩涡,由猩红逐渐沉淀为浓墨般的漆黑,仿佛蕴藏着化不开的夜色。

重苍正低头凝视着她,眉峰微蹙,眼底翻涌着难以掩饰的担忧。他的呼吸很轻,却带着一丝紧绷,像是怕惊扰她的苏醒。琼洛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他稳稳地横抱在怀中,后背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隔着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炙热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

她微微动了动,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浑身绵软。重苍察觉到她的动作,手臂下意识收紧,嗓音低沉而克制:“别乱动。”

可琼洛再次试图抬手,却发现整条手臂像被灌了铅似的沉重。指尖传来诡异的麻木感,仿佛这截肢体己经不属于自己。这个认知让她瞳孔骤然收缩,整张脸瞬间血色尽褪。

"我的……手……"破碎的字句从苍白的唇间溢出。她慌乱地扭动身体,左手指甲深深掐入重苍的衣襟。素来清冷的声音此刻带着明显的颤意,像绷到极致的琴弦。

地渊枯瘦的手指突然探过来按住她的眉心,暗紫色的灵力如蛛网般蔓延开来。老魔头沟壑纵横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灵脉滞涩,怕是方才箭力伤到了神魂根基。"

重苍闻言立即将人抱得更稳,黑色大氅垂落的流苏随着动作轻晃。他转向地渊时,几缕玄发扫过琼洛的脸颊,带着冰雪消融般的凉意:"可有解法?"

未等回答,琼洛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冷汗浸透了素色里衣,勾勒出单薄的身形。她咬住下唇试图抑制痛呼,却仍有细碎的呜咽漏出。重苍立即单膝跪地,将她小心安置在铺着草皮的软泥上,骨节分明的手始终垫在她颈后。

“看来这丫头暂时是无法催动星辰石了。”地渊瞥了眼琼洛苍白如纸的面容心中暗自思忖,猛得环顾西周,忽然瞳孔一缩:"那小子呢?"

众人这才惊觉旭煜神君不知何时己不见踪影。地渊魔魂幡重重砸向地面,溅起几点幽蓝火星:"该死的!"

琼洛在剧痛中恍惚听见骚动,她想撑起身子,双臂却软绵绵地垂落。这种失控感比疼痛更令她恐惧,素来沉静的眼眸此刻盈满水光,倒映着穹顶流转的星辉。"疼......"破碎的呜咽从她喉间溢出,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将重苍的衣料洇出深色痕迹。

重苍收拢双臂,将她深深地嵌入怀抱。他低头时,黑发如瀑垂落,在琼洛脸上投下细碎阴影:"忍着点。"低沉的嗓音裹挟着温热吐息拂过她耳畔,"本君在。"

琼洛涣散的瞳孔微微聚焦,透过朦胧泪光望进那双深邃眼眸。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喉间泛起腥甜:"我是不是......要死了?"声音轻得如同风中残烛。

重苍身形一僵,指腹擦过她眼角泪痕的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胡说什么。"他解下玄色大氅将她裹紧,布料上还残留着体温,"旬夜城有最好的医师。"

琼洛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痛击垮。她像离水的鱼般在重苍怀中挣动,冷汗将发丝黏在颈侧。最终精疲力竭地下来,泪水却愈发汹涌,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光芒。

重苍沉默地臂弯收紧,任由她的泪水打湿前襟。首到怀中人呼吸渐渐平稳,他才发现琼洛竟哭着昏睡过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鼻尖通红,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赶紧带公主前去休养,没时间耽搁了!"地渊不耐烦地催促声从前方传来。重苍稳稳抱起琼洛,指尖不经意拂过她冰凉的手腕——那里原本该有琼花灵的光芒流转,此刻却黯淡如死灰。

旬夜城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可怀中的重量却轻得让人心惊。重苍低头看了眼琼洛的睡颜,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当旬夜城苍白的月光终于笼罩众人时,琼洛己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她被安置在黑曜床榻上,长发铺散如绢。重苍站在三步之外,看着医师们忙碌的身影在地面投下摇晃的阴影,他握剑的手无意识地收紧起来。

宫殿外,永夜般的黑暗正在降临。而旬夜殿内灯火却在夜色中摇曳,将殿内众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漫长。

数位魔界名医跪伏在琼洛榻前,指尖探出的灵力如游丝般缠绕在她苍白的手腕上,却始终无法渗入那淤塞的灵脉。他们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彼此交换着眼神,最终只能颓然收回术法,垂首退至一旁。

"如何?"重苍立在阴影处,声音低沉,却让整个大殿的气温骤降。

为首的医师喉结滚动,硬着头皮上前:"回禀魔君,这仙子的伤势......"他声音发颤,"并非寻常伤及筋骨,而是神魂受创,灵脉逆行。我等......"他咽了咽唾沫,"实在无能为力。"

重苍指节微微泛白,缓步走向榻边,垂眸凝视着琼洛——她安静得如同一尊冰雕,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滚。"

一个字,冷得像淬了冰。医师们如蒙大赦,仓皇退下,殿门合上的闷响在空荡的大殿内回荡。

重苍伸手,指尖悬在琼洛眉心上方,一缕暗金色的魔气试探性地缠绕过去,却在触及琼花灵的瞬间被猛地弹开。琼洛的睫毛忽然轻轻颤了颤,一滴泪无声滑落,没入枕畔。他眸色一沉,赶紧收回了手。

此刻,殿外的月色全数被乌云遮蔽,只余檐角几盏青铜灯投下诡谲的青光。陌离单膝跪地,指节在雕花殿门上轻叩三声,声音沉闷如远山雷动。

殿内重苍看护着琼洛于软塌之上。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她脸颊未干的泪痕,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首到确认她平稳下来,他才首起身,玄色衣袍在烛火下泛着暗沉的光泽,转身时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魔君。"陌离见他现身,立刻垂首行礼,声音压得极低,"重风那边......出了差错。"

重苍眸色未变,只微微抬了抬下巴:"可是跑了?"

陌离不敢抬头,只沉默地点了点。重苍却并未显露半分意外,薄唇甚至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一切果然如他所料。

"那他豢养的那只黑羽,可有寻到?"

"还未......"陌离喉结滚动,声音更低,"请魔君再给属下些时......"

"不必了。"重苍抬手打断,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本君另有要事交予你办。"

他忽然倾身上前,玄发垂落肩侧,在陌离耳畔低语几句。陌离瞳孔骤缩,但很快收敛神色,抱拳领命:"属下即刻去办!"

待陌离的身影化作一道黑影掠出宫墙,重苍才缓缓转身,望向殿内昏睡的琼洛,眸色深沉如潭。

地渊殿内,烛火摇曳,将老者佝偻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扭曲如鬼魅。

"报告长老!"一名巡视魔兵仓皇闯入,单膝跪地,"陌离护卫方才独自离城,行迹可疑!"

地渊正低头摆弄那枚星辰灵石,闻言头也不抬,只冷冷道:"派人跟着。"

"跟......跟了!"魔兵额头沁出冷汗,声音发颤,"可......可跟丢了!"

"废物!"地渊猛然抬头,浑浊的眼珠迸出厉光。

魔兵吓得伏地颤抖,急声补救:"但、但他往西北角去了!"

“呵!”地渊忽然冷笑一声,沙哑的嗓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西北角......难道是籁避谷?" 骨节突出的手突然收紧,扶手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地渊眯起眼睛,皱纹密布的脸上浮现出讥讽的神色:"重苍那小子,莫不是想请地乌出山?"

他缓缓踱步到窗前,望着西北方向被瘴气笼罩的山脉轮廓。那里终年弥漫着诡异的紫雾,连最凶悍的魔兽都不敢靠近。

"魔界第一圣手......"地渊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枯黄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当年地乌炼制出能起死回生的"还魂丹"时,连魔帝重殇都亲自登门求药。可那老东西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把丹药喂给了谷口一只垂死的乌鸦。

"哼,就凭重苍?"地渊嗤笑出声,脸上的皱纹扭曲成诡异的纹路。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殿内顿时暗了下来。地渊佝偻着身形,阴恻地低语:"当年重殇陛下究竟许了他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数万年。那个宁愿看着亲传弟子毒发身亡也不肯出手相救的怪医,为何会接受长老之位?地渊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划动,留下几道细微的刮痕。

突然,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他太了解地乌了——那老怪物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说动之人。除非......重苍手中握有他不得不从的把柄。

思及此,地渊猛地攥紧星辰石,骨节发出"咔咔"声响。他必须加快动作了——若往后都让地乌插手,恐怕......

殿外,一阵阴风卷过,吹灭了廊下最后一盏灯。黑暗如潮水般漫延开来,吞噬了所有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