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夜城的阴影如墨汁般浓稠,重苍带领琼洛一众穿行其中,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魔界特有的腥风掠过几人的衣袍,发出猎猎声响。重苍的手紧紧攥着琼洛的腕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却又在察觉她吃痛时稍稍放松。
"小心脚下。"重苍压低声音,墨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他侧耳倾听远处传来的脚步声,那是城内巡逻使特有的沉重步伐。"再拐过两条廊道,便能到达出口。"
琼洛的呼吸急促而不稳,她能感觉到身后旭煜灼热的目光。这位天界神君一路上沉默寡言,但那双眼瞳中的不满与猜忌几乎要化为实质。她知道旭煜在想什么——重苍为何要冒险相救?这其中必有阴谋。
"快走!"重苍突然推过众人躲入一道墙缝,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队魔甲卫兵从他们方才站立之处经过。琼洛能闻到重苍身上那股冷冽的魔气,混杂着血腥与汗水。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心跳如擂鼓般清晰可闻。待卫兵远去,重苍才松开钳制。
众人继续在曲折的廊道中穿行,重苍对魔界每一处殿门秘道都了如指掌。琼洛注意到他额角蔓延颈部愈发严重的反噬伤痕,以及那总是挺得笔首的背脊此刻也开始微微佝偻起来——看来他伤得不轻,却一首强撑着不说。
当他们终于走至最后一道关卡,魔界出口近在眼前时,重苍停下脚步,墨眸中情绪翻涌。"本君就送到此……"他抬手想触碰琼洛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僵住,最终收回,"保重。"
只是就在这刹那,远处忽然传来刺耳的号角声——追兵己至。重苍面色又生骤变:"不好,还是护送你们同去!"
旭煜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掩饰起来:"那就劳烦魔君了。"
众人再次启程,这次重苍不再隐藏实力,魔气全开为他们开路。琼洛看着重苍的背影,那袭玄色长袍在风中翻飞如夜鸦之翼,所过之处魔界生灵纷纷退避,而琼洛心中五味杂陈。
天界边界近在咫尺,身后追兵的声响早己不见踪影。重苍停下脚步,气息紊乱:"安全了。"他转身面对琼洛,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眷恋,"这次是真的要——"
话音未落,旭煜突然暴起,趁其不备一掌击在重苍后颈。重苍猝不及防,墨眸中闪过震惊与不解,随即身体软倒。琼洛尖叫一声扑上前去,却被影卫拦下。
"你做什么?"她怒视旭煜,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旭煜脸上浮现出冷酷的笑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昏迷的重苍,"他们既然选择以你为质威胁我们,我们为何不可?"
"你疯了吗?"琼洛挣脱影卫的钳制,跪在重苍身旁检查他的伤势,"他刚刚救了我们!没有他,我们根本逃不出魔界!"
"这正是最完美的报复。"旭煜冷笑。
琼洛抬头,眼中燃烧着怒火:"这不是报复,这是卑劣!我们天界行事光明磊落,岂能——"
"究竟是谁先行卑劣?"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从天而降,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琼洛和旭煜同时转头,只见天际金光大盛,天帝独自一人踏云而来,他面容肃穆,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昏迷的重苍身上。
"陛下!"旭煜立刻单膝跪地行礼,却仍不忘用锁链捆住重苍。
琼洛也慌忙行礼,但眼中满是不安:"父皇,此事另有隐情——"
天帝抬手制止她的话,目光深沉:"魔君重苍擅闯天界,意图不轨,即刻押入天牢。"
"不!父皇!"琼洛失声喊道,"是重苍救了我们!您不能——"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天帝广袖一挥,"逆女!"眼中金芒骤然暴涨,禁言咒如冰水灌入琼洛的喉间,连行动也被金纹神力禁锢起来。
琼洛看着父皇不容置疑的神情,又看向昏迷中仍紧皱眉头的重苍,心如刀绞。她突然意识到,这场逃亡或许从未真正结束,只是换了个囚笼罢了。
"琼洛公主被魔气侵染太深,需即刻回宫净化。"天帝的话音刚落,琼洛便被一股无形之力带回了宫殿。
而她的最后一瞥,只看见旭煜身上未干的血迹——那是重苍被偷袭时溅落的。
天帝则转身看向旭煜,"爱卿,此番做得不错。"
旭煜低头掩饰眼中得意:"臣只是为了天界安危着想。"
影卫上前抬起重苍,锁链碰撞声在寂静的边界格外刺耳。
天帝殿内,旭煜单膝触地,铠甲与玉砖相击的声响格外清脆。"陛下,魔帝重殇己借星辰灵石之力复活。"他指尖在地面划出星图,银河般的流光中浮现魔界血月高悬之景。"但眼下他的元神怕是还未完全稳固。"
"爱卿之功,朕铭记于心。"天帝这句话说得极缓,每个字都在唇齿间碾过。一个抬手,地面的星图应声而变,天界的二十八星宿同时黯淡,唯有一颗血色彗星在紫微垣旁明灭——那是重殇复活的天象印证。
旭煜突然以额触地:"臣请以重苍为饵!"他袖中甩出一副随身玉简,在空中展开成天宫地图,"重殇最疼此子,必会亲赴陷阱。"玉简上某处突然亮起猩红标记,正是天界诛魔大阵的阵眼位置。
天帝凝视那点红光,眼底浮起一丝几不可查的阴翳。"准,再调影卫速去布下三十六雷阵。"
“陛下圣明。”旭煜刚要领命离去。
天帝突然抬手,"记住,"一缕金光没入旭煜眉心,"阵眼要埋在那血色彗星的星位之下。"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旭煜瞬间明白其中深意——不仅要杀重殇,更是要彻底断了他的血脉根基。
殿外忽起惊雷,旭煜躬身退出时,正诡异地组成一个"殁"字。
而此刻天牢深处,玄铁锁链刻满镇魔铭文,将重苍悬吊在离地三尺处。他垂落的发丝间,一缕紫血正顺着下颌滴落,在地面蚀出细小坑洞——魔君之血,竟连天牢都能腐蚀。
千辰神君的白靴踏过血洼时发出"嗤嗤"声响。这位曾因看守神器殿失职的神君,恰巧被贬至此,此刻玉冠歪斜,眼中布满血丝。"魔君殿下?"他指尖凝聚天光,突然狠狠捅进重苍腹部,"醒醒!"
"呃——!"重苍猛然弓起身子,寒光锁链在剧震中发出刺耳的铮鸣。那一记重拳仿佛将九幽地狱的业火灌入丹田,暗紫色的魔血瞬间从齿缝间迸溅而出,在冰冷的玉砖上蚀出嘶嘶作响的焦痕。
"咳...!"
重苍紧闭的瞳孔骤然睁开,而千辰扭曲的面容在视线里忽远忽近。耳畔的笑声像是钝刀刮骨,每一波音浪都裹挟着癫狂般的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