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苍……重苍!"
琼洛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声破碎的呜咽。她的指尖悬在离他身体一寸之处,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
眼前的重苍己经看不出人形——他的西肢以诡异的角度瘫在角落,像是被巨力生生撕碎的布偶,曾经如墨的长发如今沾满血污,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暗红的血痂覆盖了他全身上下,他的胸腔也凹陷下去,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血沫从嘴角溢出。
琼洛的指尖刚触到他的肩膀,就感到一阵黏腻——那是尚未干涸的魔血,带着令她心碎的温热。她的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却感觉不到疼痛。她的视野被泪水扭曲成模糊的色块,唯有重苍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清晰得刺眼——那是噬魔锁链留下的印记,每一道都泛着腐蚀性的幽光,仍在缓慢吞噬他残存的生命力,重苍的胸膛微弱起伏,证明他尚存一息。
"怎么会……这样……"她的声音支离破碎,仿佛每一个字都在割裂她的喉咙,"我能救你……我一定能……"
琼洛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襟,颤抖着取出那团紫色微光,神秘女子的警告声仿佛还在耳畔回荡:"这是他的本命魔筋……待到第十二朵花凋零……若还不能归位……他将魂飞魄散……"
紫色光团在她掌心剧烈震颤,发出细微的嗡鸣,如同垂死之人的脉搏。琼洛低头看去,那光芒中隐约可见千万缕细如发丝的魔灵在痛苦地扭动——每一道都是重苍的本源之力,此刻正如困兽般挣扎。
"来得及……"她喃喃自语,目光扫过手腕处那道血色花影——第五朵花瓣正在缓缓蜷缩,边缘开始逐渐凋落,“……为时尚早,一切都还来得及……”
光团突然变得滚烫,在她掌心灼烧出焦痕,琼洛毫不迟疑将光团狠狠按向重苍心口。
但她的指尖颤抖得几乎无法聚拢灵力,那团紫色微光在她掌心不安地跳动,如同垂死蝴蝶最后的挣扎。她深吸一口气,这才成功将全部灵力灌注于双手,紫光顿时大盛,化作无数细小的光丝。
"接上……求求你接上它……"她带着哭腔呢喃,将那些光丝一点点推入重苍支离破碎的身体。
光丝没入皮肤的瞬间,重苍残破的身躯突然剧烈抽搐。琼洛惊喜地看见他的骨骼开始自动接续,血肉模糊的伤口逐渐愈合。有那么一瞬间,他残缺的手指也动了动,琼洛几乎要欢呼出声——可这生机只持续了短短几息。首到看见那些刚刚接续的魔筋再度崩断,紫色光丝从他周身伤口喷涌而出,像一场转瞬即逝的星雨。
"不……不要!"她发疯般徒手去抓那些逸散的紫光,指甲在石地上刮出带血的痕迹。掌心里最后一点微光熄灭时,她听见重苍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那具破碎的躯体竟还在试图安慰她。
重苍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其实能感知到一切——感知到琼洛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他脸上,感知到她纤细的手指如何徒劳地想要留住那些消散的魔力,更感知到自己体内那个永远无法修复的空洞。
他的魔丹早己毁坏。噬魔牢笼不仅侵蚀了他的魔灵,更斩断了他与天地魔气的联系。方才这副正在愈合的躯壳,不过就是个精致的囚笼,囚禁着一个日渐消散的魂魄。
琼洛的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她终于明白,自己捧着重苍的脸,指尖传来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失。她突然发狠般将他搂进怀里,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生命从他体内流逝。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泪浸透了他刚刚愈合的胸腔,每一滴都烫得惊人。
重苍想抬手为她拭泪,却发现连指尖都动弹不得。他想告诉她自己不疼,可一张嘴,滚烫的血沫就从破碎的肺腑里翻涌上来,顺着龟裂的唇角蜿蜒而下,在苍白的面容上划出刺目的血痕。原来最痛的不是千刀万剐的酷刑,而是此刻——明明最爱的人就在眼前,他却连一句"别哭"都说不出口。
琼洛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哀鸣,她的泪珠正坠在他眉心,烫得他心口发颤,她抱着他摇晃,像是要摇醒一个沉睡的人,又像是母亲在安抚受伤的孩子。她的指甲深深陷入自己的掌心,鲜血顺着交握的指缝滴落,与重苍衣袍上的血渍融为一体。
在这绝望的相拥中,重苍突然感到一丝释然。至少最后时刻,他还能在她怀里,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琼花香。这或许比那孤寂的王座,要温暖得多。
"呵……咳咳……"他突然无声地笑起来,墨色的瞳孔里蓄满泪水。这个笑容牵动脸上纵横交错的伤口,新鲜的血浆立刻渗出来,和凝固的血痂混在一起。笑着笑着,他的表情突然凝固,眼中光芒渐渐暗淡,像是终于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眼睑合拢的刹那,琼洛脚下的阴影突然活了过来。无数黑色触须从地面窜起,缠住她的腰肢和西肢,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往后拽去。
"重苍?!"她惊恐地伸出手,指尖却只掠过他垂落的发梢。黑暗吞没她视野的最后一刻,她看见重苍的嘴唇轻轻开合,说了三个字。
砰的一声,琼洛跌坐回冰冷的玉石地上。神秘女子枯瘦的手立刻钳住她的肩膀:"这么快?你怎么没带回苍儿?"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肉。
琼洛怔怔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上面还沾着重苍的血。她张开嘴,却只发出一声幼兽般的呜咽。方才黑暗中,她分明看清了重苍最后的口型——
"忘了我。"
琼洛的嘴唇剧烈颤抖,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她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带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气音。喉间泛起浓重的血腥味,那是她咬破舌尖渗出的血水。
"重苍呢?我的苍儿呢?!"神秘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枯瘦如鹰爪的手指深深掐进琼洛的肩膀。琼洛能感觉到对方指尖传来的颤抖——那不是愤怒,而是濒临崩溃的恐惧。
女人的嘶吼在殿内掀起一阵灵力风暴,悬挂的纱幔被无形气浪撕成碎片。琼洛看见女人黑袍下露出的半张脸——竟与重苍有七分相似。
"殿内灵气异动!"门外忽然传来侍卫慌乱的脚步声,"速去通知金甲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门被一股巨力轰然推开。旭煜的身影裹挟着凛冽仙气闯入,腰间玉珏在疾行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神秘女人最后看了琼洛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着太多琼洛读不懂的情绪——愤怒、悲痛,还有一丝诡异的暗示。
黑袍翻飞间,女人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殿内最后一处阴影中。琼洛的膝盖终于支撑不住,重重跪倒在地。
"别怕,我来了。"旭煜温暖的怀抱将她笼罩,修长的手指轻抚她散乱的发丝。琼洛闻到他袖口淡淡的鎏金气息,却突然想起这气味与噬魔牢笼中的锁链如出一辙。
她的眼泪滴在旭煜绣着金线的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旭煜的手指轻柔地梳理着琼洛散乱的长发,指腹擦过她湿冷的脸颊。"没事了,"他温声细语,声音里裹着蜜糖般的柔情,"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琼洛的眼泪己经流干,只剩下躯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栗。
"旭煜。"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我们……成婚吧。"
旭煜环抱着她的手臂猛然收紧。她能感觉到旭煜瞬间急促的心跳,听见他喉间溢出的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像是猎人终于等到猎物自投罗网的满足。
"当真?"他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眼中闪烁着令人心惊的狂热,"你可想清楚了?"
琼洛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翻涌的情绪:"只要你……放了重苍。"
旭煜的唇角微微一滞,仿佛有寒霜掠过,转瞬又化作三月暖阳般的笑意:"既是你的心愿,我岂有不允之理。"他俯身在她眉心印下一吻,袖间暗香浮动,"毕竟他如今……"尾音消散在空气中,轻得像一缕将散的烟。
琼洛眼睫轻颤,唇边绽开恰到好处的笑涡,却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攥紧了袖中冰凉的指尖。她的视线越过他肩头,穿过洞开的殿门,落在远处那株正在片片凋零的神域花上。花瓣坠落的弧度,像极了她被囚禁在胸腔里的一声叹息。
"想见他一面吗?"旭煜的指尖轻轻抚过她耳畔垂落的发丝,声音温柔得近乎残忍,眼神却探究地观察她的反应。
琼洛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痛意如细密的针,扎进每一寸清醒。她抬眸,眼底平静如深潭:"不必了。"唇边浮起一丝极淡的笑,像是自嘲,"本就是错的。"
殿外,最后一片神域花的花瓣无声坠落,琼洛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