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且看！"
饥饿的妇孺蜷缩在龟裂的田垄间，干枯的手指抠进泥土寻找草根。突然天降流火，将最后几株禾苗焚作灰烬，焦黑的指骨仍保持着挖掘的姿势。
瘟疫肆虐的城池里，母亲抱着浑身青紫的婴孩撞向紧闭的城门。守军泼下的滚油与泪水一同沸腾，在雪地上凝成琥珀色的绝望。
运河边的纤夫们匍匐前行，铁索深深勒进骨瘦如柴的肩胛。最前方的老者突然栽倒，浑浊的瞳孔里还映着对岸酒楼的炊烟。
凌霄殿上的血谶突然扭曲变形，化作无数哀嚎的人面在云幕上翻滚。
"不错！"天帝苍白的手指轻抚过悬浮龟甲，指腹沾染的血谶竟化作细小的蛆虫，在玉甲上蜿蜒爬行，"去人界历经苦难何尝不比天刑更加残酷。"他的声音如寒潭落雪，在凌霄殿内幽幽回荡。
鎏金袖袍拂过云幕，画面最后定格在某个蜷缩在街角的幼童身上。那孩子正用石块刮削腿上的腐肉，身旁躺着具被野狗啃噬大半的女尸，冻裂的脚趾间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绳，依稀可见"长命百岁"的绣字，最刺目的是孩子仰望天空的眼神，浑浊瞳孔里还跳动着希冀的火星。
"就依卦象所言。"
天帝的声音如寒铁坠地，他缓缓抬起手，十二道玄铁锁链便从云幕中呼啸而出。那些锁链上刻满镇压符文，每一节环扣都在碰撞间溅起暗红色的火星。
"即刻押送此逆女……"
天帝的指尖点在琼洛眉心，一缕金芒抽出她半缕神魂。那神魂在空中扭曲成命灯模样，却被随手抛弃在置灵池边。
"……去往人界。"
最后西字落下时，锁链己缠上琼洛西肢。最痛的是足踝金铃被硬生生扯断，铃舌竟是半片枯萎的花瓣。
琼洛茫然跪在殿中，额间冷汗涔涔。她分明不记得自己犯下何罪，可当刑罚冰冷的嗓音落下时，身体却先于意识颤抖起来。
"求……求陛下开恩……"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怔住了。这卑微的哀求仿佛来自某个遥远的本能，像是曾被碾碎过的魂魄在恐惧中自行苏醒。她死死攥住衣角，指节发白，却不知为何而惧，为谁而求。
殿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这般反应。
旭煜突然单膝触地，神族特有的银光在他膝下绽开，将凌霄殿的白玉地面映照成星河倒影。他反手扯下天帝亲赐的翎冠时，束发的金绳应声而断。如瀑黑发倾泻而下，后颈那道横贯锁骨的鞭痕在发间若隐若现。
"星辰石丢失，臣请同罪。"
清冷的神音在殿柱间回荡，声音不重，却震得九重檐角的金铃齐齐颤鸣。
天帝指节微动，掌中玉圭突然迸出一道冰裂纹，细碎的裂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刺耳。冕旒垂落的珍珠帘微微晃动，他的视线穿过晃动的珠串，凝在旭煜的那道鞭痕之上，那是千年之前为自己挡下混沌之劫所受，此刻正随着他绷紧的肩线微微起伏。
"准。"
弹指间，一道神罚咒没入旭煜锁骨。他闷哼一声，背后突然展开虚幻的神翼——正在被法则之力片片剥离。飘落的羽毛在触及琼洛时，却化作流光没入了她的足踝锁链，流光顺着她锁链的纹路游走，那些深嵌骨血的符咒竟稍稍松动了几分。
琼洛怔然抬头，正对上旭煜收回的指尖——他仍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连目光都未曾偏移半分。锁链上残留的微光映在琼洛眼底，她忽然觉得，这抹温度，比记忆更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