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晴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
凌晨三点十七分,屏幕亮得刺眼。
她摸过枕头边的手机,未读消息99+,微信提示音还在不断跳。
第一条是林少安发来的:"看热搜。"
手指发抖。
她点开微博,"入殓师谈死亡"的话题挂在热搜第三,配图是她蹲着给张小磊擦眼泪的画面,工牌"生命守护者"几个字被放大。
标题更扎眼:《殡仪馆里的"特殊见面":入殓师竟让孩子与逝者对话?
》
评论区像炸开的蜂窝。
"小孩看这种场面不吉利!"
"殡葬行业就该离普通人生活远点。"
"这女的到底图什么?博关注?"
她往下滑,心脏越跳越快。
有个ID"传统守护者"的大V转发时加了句:"死亡教育不是让小孩首面尸体,这是拿生命当儿戏。"配图是剪辑过的片段——只有她捧着李淑兰遗像的镜头,没有小磊说"笑起来像妈妈"的后半段。
手机在掌心发烫。
简晴想起昨天王秀芬举着的手机,想起镜头里晃动的纸飞机。
原来最暖的画面,也能被拆成最锋利的刀。
清晨七点,社区办公室的门被撞开。
李婉儿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来,马尾辫都散了一撮:"少安哥!
有人要撤掉原始采访片段!"她把电脑拍在桌上,屏幕里是电视台内部群的消息,"他们说舆论压不住,要把简晴的部分全剪了。"
林少安正往保温杯里倒酸梅汤,手顿了顿:"原始素材在你这儿吗?"
"在!"李婉儿点开文件夹,"我昨天多备份了三份。
但现在需要有人站出来说真话——简晴的采访里,她明明说'让孩子参与告别,是为了教会他们如何好好活着'。"
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简越闯进来时,衬衫扣子扣错了两颗:"姐的事我知道了。"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摔,屏幕里是他刚发的微博,"我写了公开信,附上妈日记里的话。"
林少安扫了眼内容。
标题《这不是晦气的工作,是需要勇气的职业》,正文里有段加粗:"我妈妈在日记里写,'我希望我的女儿活得比我还勇敢'。
现在我才明白,勇敢不是选大家都走的路,是选一条难走但正确的路。"
"刚发半小时,转了两万。"简越喉结动了动,"有人评论说,'原来律师弟弟也觉得姐姐的工作体面'。"
上午十点,周阿姨的大喇叭在老院儿里响了:"三楼活动室开会!
职业尊严座谈会,都来听听!"她搬着投影仪往屋里走,跟路过的陈阿婆说:"得让那些说风凉话的看看,咱简晴干的是多金贵的事儿!"
座谈会挤得满满当当。
周阿姨点开投影,屏幕里跳出简晴的采访原片——她坐在殡仪馆的家属接待室,身后是一排绿植:"死亡不是终点,是记忆的另一种开始。
我们帮家属整理遗物,给逝者换干净的衣服,其实是在帮活着的人,把心里的洞填上。"
镜头切到张小磊举着卡片的画面,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姐姐说,妈妈能听见我说话。"
台下有抽鼻子的声音。
坐在第二排的王女士突然站起来,手里攥着纸巾:"我丈夫走的时候,我不敢带女儿去告别。
是简晴姑娘握着我手说,'孩子需要和爸爸好好说再见'。
后来我女儿画了幅画,上面写着'爸爸在云朵上看我'——要不是简晴,我女儿到现在都觉得爸爸是突然消失不要她了。"
她哭出声:"这哪是晦气?这是给活人留条活路啊!"
掌声炸响。
简晴坐在最后一排,手指绞着工牌绳。
她想起今早出门时,父亲往她兜里塞了颗水果糖:"别往心里去,我...我把那篇公开信转家族群了。"
下午两点,"家属陪伴空间"的门被推开。
进来的是个扎马尾的女孩,扶着坐轮椅的母亲。"我妈说,她最大的遗憾是没看过我穿婚纱。"女孩红着眼眶,"医生说,她可能撑不过这个月。"
简晴蹲下来,轻轻握住病人的手:"我们今天就拍婚纱照。"她翻出备用的头纱,是上个月帮一位新娘整理遗物时,逝者家属硬塞给她的:"留着给需要的人。"
婚纱是租的,头纱是旧的,背景墙是临时拉的白床单。
但当女孩扶着母亲站起来,头纱落在两人肩上时,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进来。
简晴按下快门的瞬间,病人笑了:"我女儿真好看。"
晚上八点,林少安敲开简家院门。
简守仁正往檐下挂紫藤花串,竹梯晃了晃,他赶紧扶住:"叔,我来。"
"你那报告写完没?"简守仁递过一串花,"我看你桌上堆了好多资料。"
林少安从公文包里抽出文件,封皮写着《关于殡葬从业人员心理支持体系建设的建议》。
最后一页他加了段话:"真正的文明,是从不回避死亡开始的。
当我们愿意正视离别,才能更用力地拥抱活着的每一刻。"
他合上文件,抬头时,檐下的紫藤花串在风里摇晃。
远处传来新闻播报声:"我市拟于下月举办首届生命文化节,旨在..."
简晴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两杯茶。
月光落在她工牌上,"生命守护者"几个字泛着暖光。
林少安突然想起李婉儿说的话:"你拍的那些素材,台里决定做个专题,就叫《檐下春深》。"
风里有紫藤花的香,混着远处传来的零星掌声。
简越举着手机从院外跑进来:"姐!
文化节组委会给我发消息了..."
他的声音被风卷走一半。
但简晴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就像檐下的紫藤,熬过了寒冬,终于要在春天,开出满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