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晴把手机塞回兜里时,简越正扒着行李箱拉杆较劲。"姐?"他抬头,额角沾着根紫藤花瓣。
"李师傅说殡仪馆有事。"简晴摸了摸弟弟发顶,"你们先去培训会,我处理完就赶过去。"
简守仁放下喷壶,布鞋尖还沾着水痕:"需要帮忙不?"
"不用。"简晴弯腰提起帆布包,"少安陪我去。"
林少安的保温桶还攥在手里,闻言把桶递给简越:"桂花酸梅汤记得分爷爷喝。"
殡仪馆的冷气裹着白檀味扑来。
李师傅在停尸房外搓手,见简晴就拽着往办公室带:"王伯走了。"他声音发哑,"昨儿夜里的事,走得很安详。"
简晴顿住脚步。
王伯是李师傅二十年前的搭档,总爱蹲在火化炉前给新人讲老故事。
上个月她来送一位流浪汉,王伯还往骨灰盒里塞了颗水果糖:"这孩子生前总趴窗口看我吃,补上。"
"他床头有个铁盒。"李师傅从裤兜摸出钥匙,"说'只有简晴能看'。"
铁盒锈得厉害,钥匙进去转了三圈才"咔嗒"开。
简晴掀开盒盖,最上面压着张纸条,是王伯的字迹:"小简,这些年总看你给没人认的逝者系红绳、别绢花。
我攒了三十年的法子,都在本子里。"
下面是本蓝布面笔记,封皮磨得发亮,标题《如何为无名者送别》几个字力透纸背。
林少安凑过来看。
第一页夹着张老照片:破砖房里,七八个穿白大褂的人蹲在草席旁,最边上的年轻人正是王伯。
"1987年春,城郊乱葬岗收殓无主遗体12具。"简晴念出声,"第7具女尸,身高162cm,右手小指缺半截,腕间戴褪色红绳,随身物品:半块月饼、刻'紫藤'铜铃一枚。"
李师傅突然吸了吸鼻子:"那年我刚跟王伯学徒。
他说那姑娘死的时候,红绳还系得周周正正,像等人来认。"
林少安翻到中间一页,指节叩了叩纸:"这里写'紫藤山战役幸存者安置点'——韩爷爷前阵子口述历史时提过,他当年在那当通讯员,说过有个'紫藤姐'。"
简晴的手指停在"铜铃"二字上。
韩爷爷总在社区活动中心摸裤兜,说"有个东西丢了",原来在这儿。
培训会礼堂的灯光晃得人眼晕。
简晴站在讲台中央,背后的投影屏上是笔记里的铜铃照片:"我们总说送别要体面,可有些体面,是替没名字的人挣的。"
台下有人抽鼻子。
北方来的张姐举着话筒站起来:"我老家有条河,早年发大水冲下来的无主遗体,都埋在河堤坡上。"她抹了把脸,"能把您这笔记复印一份吗?"
散场时,李师傅拍她后背:"王伯要是听见,得说'没白攒这些破纸'。"
回市里那天,张小磊抱着一摞旧报纸冲进社区办公室,眼镜片上沾着灰:"简姐!
1953年的《晨报》!"
报纸摊开,讣告栏里一行小字:"紫藤女士,因病于本月十八日离世,身后无首系亲属。"旁边配着张模糊的老照片——齐耳短发,左脸有颗小痣,腕间系着红绳。
韩爷爷是被周阿姨搀着来的。
他颤巍巍摸向照片,指腹蹭过"紫藤"二字时突然哭出声,喉结动了半天:"我寻了六十年......"他从内衣袋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半截红绳,"她当年说去买糖,再没回来......"
暮春的风钻进简家屋檐。
简晴把铜铃系在母亲画稿旁,韩爷爷的照片压在最下面。
铜铃轻晃,"叮铃"声混着紫藤花香漫开。
"有些告别,不是为了忘。"她对蹲在旁边的简越说,"是让爱接着流。"
简越吸了吸鼻子,把母亲画稿往铜铃边推了推:"姐,明儿我帮你做个玻璃罩子?"
夜色漫上青瓦时,铜铃又响了一声。
简晴关窗时瞥见隔壁陈阿婆的身影,她抱着个布包站在院门口,月光把白发照得发亮。
"晴晴啊。"陈阿婆举了举布包,"我今儿收拾老箱子,翻出些旧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