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穹裂缝里漏下的光突然凝实。
白影像被线牵着的纸鸢，从虚空中一点一点往下沉。
沈知夏的轮廓比昨日在实验室见到时清晰十倍，发尾沾着星子似的光粒，连眼尾那颗泪痣都能数清——那是苏九黎上个月替她挑灯改论文时，用红笔点在草稿纸上的。
"你终于来了。"她开口，声音比记忆里轻，像片落在雪上的羽毛，"我知道你会走到这里。"
柳烟的残影突然跪了下去。
这个总端着命魂祭司架子的女人，此刻额头几乎要贴到冰面："她不仅是永夜会卧底，更是千年前被选中的'命魂继承者'。"她的声音发颤，"每一世轮回，她都要抹掉自己的记忆，以旁观者身份引导苏九黎触碰真相。"
唐昭的相机"啪嗒"掉在地上。
这个总举着话筒追新闻的记者，此刻眼眶红得像要滴血："所以她在大学讲台上说的'轮回学没有温情'，在暴雨里替我挡车时说的'记者命比纸薄'，都是......"
"我没有骗你们。"沈知夏打断她，目光始终锁在苏九黎脸上。
她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下颔——那是他昨夜替她擦镜片时，被眼镜腿硌红的印子，"我对他的感情是真的。
只是太怕......"她喉结动了动，"太怕他又像前世那样，抱着我们的骨灰坛在轮回里走一千年。"
苏九黎喉咙发紧。
他想起三天前在实验室，沈知夏被永夜会的毒针刺穿胸口时，攥着他手腕说的最后一句话："去冰殿，碑底有密文。"原来她早知道自己活不过这一世，早算好了他会循着线索找到这里。
"你说过，还有一条路。"他哑声开口。
沈知夏笑了。
那笑容像极了他们初遇时，她站在星垣大学银杏树下翻书，风掀起书页时漏出的半张脸："是的。"她从袖中取出块半透明的玉牌，上面刻着十二道缠绕的纹路，"如果你愿意接受'命魂传承'，你将成为新的共鸣源。"她的指尖抚过玉牌，纹路突然泛起血光，"掌控轮回规则，而不是被它奴役。"
"代价呢？"林疏桐攥紧苏九黎的手。
女武神的雷纹在两人交握处噼啪作响，像在替他试探危险。
"他会失去凡人的生老病死。"沈知夏看向林疏桐，"成为永恒的守护者。"她又转向阮清歌，火异能者正咬着牙把烧得发烫的掌心贴在苏九黎后颈——那是她每次害怕时的习惯动作，"不能像现在这样，和你们一起吃林疏月的桂花糕，看唐昭追新闻，听顾清欢数账本。"
林疏月突然从后面环住苏九黎的腰。
她的甜香裹着蜜饯味涌进他鼻腔，像小时候她替他熬药时，偷偷塞在他嘴里的蜜枣："那又怎样？"她把脸贴在他背上，声音闷闷的，"上一世我骗他药不苦，这一世我偏要骗他——我们不会走。"
阮清歌的火"轰"地烧起来。
她烧红的指尖戳向沈知夏手里的玉牌："要当守护者就当，大不了我们天天去守着他！"
顾清欢突然把藏了半章的桂花糕塞到苏九黎嘴里。
甜糯的糕体里裹着硬物——是块刻着"拾光"二字的铜钥匙，和他抽屉里那本旧账本的锁眼严丝合缝："我藏的账本还没给你看呢。"
苏九黎望着眼前十二张脸。
林疏桐发间的呆毛，阮清歌被火烤得发卷的刘海，林疏月嘴角沾着的糖霜，顾清欢藏在桂花糕里的钥匙......这些他以为会随着轮回消散的细节，此刻像活过来的星子，在他眼前明明灭灭。
他松开一首攥着的命魂归源铃。
青铜铃铛"当啷"掉在冰面，震得十二道命魂纹路在碑上亮起红光。
"这一次，我不再逃避。"他低头吻了吻林疏月的发顶，又握了握林疏桐发烫的手，最后看向沈知夏，"告诉我怎么做。"
沈知夏的身影开始变淡。
她的指尖按在苏九黎眉心，玉牌上的血光顺着她的手腕涌进他体内。
苏九黎听见十二道不同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是林疏桐的剑鸣，阮清歌的火啸，林疏月的药罐轻响，顾清欢的算盘声......
"命运，终究是由你书写。"她的声音散在风里，最后一缕光没入他心口。
冰殿突然安静下来。
苏九黎站在誓约碑前。
十二道命魂纹路在碑身流转，像十二双眼睛在看他。
林疏桐捡起地上的铃铛，阮清歌蹲下身替林疏月擦眼泪，顾清欢正把沾了冰屑的桂花糕重新包进帕子里......
他摸了摸心口。那里有团温热的光，像沈知夏最后贴上来的指尖。
碑底的密文突然全部亮起。
他凑近去看，最下方多了行新刻的小字——
"第十一世，共赴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