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灌进鼻腔时，苏九黎的靴底陷进温热的血里。
这不是22世纪的星垣市。
燃烧的城垛在视野尽头翻卷着黑烟，断戟戳穿半具甲胄，染血的旌旗上"苏"字被烧得只剩半撇。
他摸向腰间——本该挂着女将送的玉麒麟，指尖却触到顾清欢塞的桂花糕，甜香混着铁锈味，呛得眼眶发酸。
"将军！"
沙哑的呼唤从尸体堆里传来。
苏九黎转身，看见穿素白丧服的女子跪在焦土上。
她怀里抱着具染血的躯体，铠甲裂成碎片，面容与他此刻的脸重叠——那是千年前的自己，是他第一次亲手终结轮回时的躯壳。
女子的指尖抠进他胸口的伤口，血顺着她腕间的银铃往下淌。
苏九黎认出那串铃铛——是林疏月前世做医女时，总挂在药篓上的。
"阿九，你说轮回能重来。"女子抬头，泪在血污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痕，"可这一世，阿桐被万箭穿心，小月熬的药还没凉透，清欢替你试的毒还在喉咙里......"她把脸埋进他染血的肩甲，"你说要护我们周全，可最后躺在这里的，怎么是你？"
苏九黎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起来了——这是他第十次轮回的终局。
那一世他尚未觉醒记忆，以为斩断轮回就能终止红颜陨落，却在最后关头被永夜会反杀，十二命魂共鸣者全折在这战场。
"你在害怕什么？"
清润的嗓音从身侧炸开。
顾清欢不知何时站在他旁边，素色围裙上沾着糕点屑，发间的珍珠簪子在血雾里泛着柔光。
她没看那具尸体，只盯着他攥紧的拳头，"是怕再看见我们倒在你面前？
怕这双手又沾满足够淹死自己的血？"
苏九黎没说话。
他盯着幻象里素衣女子颤抖的肩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里还留着方才冰殿里，林疏月拽他衣角时的温度。
"怕就对了。"
阴恻恻的笑声从血雾里渗出来。
夜无妄的虚影踏着残肢断臂走来，黑袍上绣的永夜纹泛着诡谲的紫，"你以为这一世能改命？
看看你身后——林疏桐的雷链迟早会被永夜会的基因武器腐蚀，林疏月的甜品店明天就会被强拆队砸烂，顾清欢......"他突然笑出声，"她藏在桂花糕里的账本，够星冕局查三天三夜。"
苏九黎的瞳孔骤缩。
"啪"的一声脆响。
唐昭举着微型摄像机挤到他跟前，发梢沾着血珠，眼睛却亮得像淬了星火："看这个。"她按下播放键，电流杂音里炸开十二道不同的声音——
"阿九，替我看遍盛世。"是林疏桐前世被万箭穿透时的气音。
"药凉了记得热。"是林疏月前世守着药炉咽气前的呢喃。
"这糕甜吗？"是顾清欢前世试毒前歪头笑的尾音。
"苏老板，下次给我留块桂花糕。"是此刻顾清欢的声音，带着点狡黠的甜。
画面里闪过十二张脸。
林疏桐举着雷链剑鞘冲他笑，林疏月踮脚给他别歪歪扭扭的马尾，阮清歌把烧红的火刃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吃甜糕......
"她们哪次说过后悔？"唐昭把摄像机怼到他面前，眼泪砸在镜头上，"反倒是你！
每一世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堆，觉得是你害了我们——可你知不知道？"她揪住他染血的衣袖，"我们选你，不是要当被护着的花，是要当和你并肩的剑！"
夜无妄的虚影突然暴起。
紫色命魂锁链从血雾里窜出，缠上苏九黎的脚踝。
锁链上刻着十二道裂痕，每道裂痕里都锁着红颜们的血魂。
他想挣，锁链却越勒越紧，皮肤裂开细小的血珠——这不是幻境的痛，是他灵魂在抽痛。
"放肆！"
灼热的气浪掀翻血雾。
阮清歌的幻影持着焚天炎站在锁链前，火焰烧穿紫色锁链，在她掌心凝成赤红的火莲。
她转头看苏九黎，眼尾的红痣像要烧起来："你当我们是任人摆弄的提线木偶？"
"九黎。"
雷链破空的锐响。
林疏桐持剑站在阮清歌身侧，雷弧在剑尖噼啪炸开，"我前世能替你挡万箭，这一世就能替你劈碎永夜会的阴谋。"
"哥哥。"
软乎乎的手攥住他手腕。
林疏月不知何时挤到最前面，眼睛弯成月牙，"我前世能熬药，这一世就能用甜品甜化所有坏人的阴谋。"
十二道身影从血雾里浮现。
沈知夏抱着一摞旧书，指尖漫出暗系异能的黑雾；唐昭举着摄像机，镜头始终对着苏九黎；顾清欢擦着他腰间的玉麒麟，围裙兜里掉出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我们是你的战友，不是你的累赘！"
十二道声音叠在一起，震得血雾都在摇晃。
夜无妄的虚影开始扭曲，锁链上的裂痕突然迸发出强光——那是十二道命魂共鸣的光，亮得刺目，亮得苏九黎眼眶发烫。
苏九黎抬手。
他触到了幻境最深处的那团暗。
那是颗被黑雾包裹的晶体，表面爬满裂痕，每道裂痕里都锁着他前世的愧疚、恐惧、自责。
"这一世......"他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刀，"换我来守你们。"
晶体轰然炸裂。
黑暗被撕成碎片。
苏九黎眼前闪过十二张脸——林疏桐咬着牙给他缠绷带，林疏月举着草莓蛋糕冲他笑，顾清欢偷偷往他茶里加蜜饯......再睁眼时，他正跪在昆仑冰殿的冰面上。
"咳......"
身侧传来轻咳。
林疏桐捂着胸口坐起来，雷链还缠在他手腕上；林疏月揉着眼睛，手里攥着半块被压碎的桂花糕；顾清欢趴在他腿上，发间的珍珠簪子歪了，鼻尖沾着冰碴。
"都醒了？"柳烟的声音从上方飘来。
她站在刻满密文的碑前，指尖抚过新浮现的一行字，"很好。"
苏九黎抬头。
冰殿穹顶的星芒正透过裂隙洒下来，照在中央那座命魂祭坛上。
祭坛呈十二瓣莲花状，每瓣花瓣上都刻着红颜们的名字——林疏桐、林疏月、顾清欢、阮清歌、唐昭、沈知夏......
柳烟的指尖划过最后一个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们己经通过了命运的审判......接下来的路，由你们自己走。"
苏九黎站起身。
他伸手拉林疏月起来，替顾清欢扶正发簪，接过林疏桐递来的雷链剑鞘。
冰殿外传来风雪呼啸，可他怀里的桂花糕还带着温度，身侧的十二道呼吸轻得像心跳。
他望着中央的命魂祭坛，一步一步走过去。
十二道身影，跟着他的脚印，在冰面上烙下十二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