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里的焦土突然凝固。
镜魂指尖的幽蓝火焰凝成一面水镜,倒映出千年之前的画面——破庙漏雨,年轻的苏九黎跪在蒲团上,面前摆着刻满咒文的青铜鼎。
他的手按在鼎沿,血珠顺着纹路蜿蜒,滴入鼎中沸腾的黑雾里。
“你自愿以轮回为饵,换永生之躯,只为寻找破解永生诅咒的方法。”镜魂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现在,千年之约到期,命运要收回利息了。”
水镜里的苏九黎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子:“只要能救她,我愿入万劫不复。”
“她?”镜魂嗤笑,“你救过多少个‘她’?林疏桐的箭,林疏月的毒,顾清欢的火——”它突然掐住苏九黎的脖子,“可哪一世,你真正为自己活过?”
苏九黎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想挣开,却发现镜中的自己正对着他笑,和千年前的表情一模一样。
“叮——”
一声脆响刺破梦境。
顾清欢的身影从虚空中挤进来,发间的银簪闪着微光。
她攥着半块焦黑的桂花糕,指甲缝里还沾着蜜饯碎末:“我就知道,你藏阵眼的地方和前世一样笨。”
她将桂花糕掰开,藏在夹层里的玉佩掉出来——是老周的退休纪念章改的,边缘还留着他刻的“平安”二字。
玉佩刚触到梦境核心,老周的声音就炸响在苏九黎耳边:“小苏啊,上回你说要给我留块桂花糕,结果被清欢偷吃了。你说咱们这一辈子,到底是为活着,还是为别人活?”
苏九黎的呼吸顿住。
他想起老周坐在拾光斋门口晒太阳,用草绳捆旧书时哼的小调;想起老周把退休工资塞给他,说“年轻人做买卖别总贴钱”;想起老周最后一次来店里,握着他的手说“别太苦自己”。
镜魂的火焰突然暴涨。
顾清欢被气浪掀飞,撞在焦土上咳出血。
她抹了把嘴,冲苏九黎喊:“阿九!你总说要护我们周全,可你知不知道——”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我们也想护你啊!”
梦境边缘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沈知夏的身影穿透进来,额角渗着血。
她的暗系异能在身周凝成黑雾,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苏九黎!别信它的鬼话——”她突然顿住,瞳孔剧烈收缩。
水镜里的画面变了。
年轻的沈知夏站在破庙外,手里攥着半块和顾清欢同款的桂花糕。
她的眼泪砸在泥地上,对庙内喊:“我和你一起签!用我的记忆换你的时间!”
“原来……”沈知夏的声音发颤,“原来第一个献祭记忆的人,是我。”
镜魂的笑声震得梦境摇晃:“好玩吗?你们以为自己是局外人?从第一世开始,就全在棋盘上。”
“不。”
一个女声从梦境最深处传来。
柳如烟从黑暗里走出来,发间的珠钗闪着幽光。
她的手抚过苏九黎的脸,指腹带着常年握毛笔的薄茧:“你错了。我是最后一个影契者,也是唯一一个没被命运写入轮回的人。”
她摊开掌心,一枚刻着十二道纹路的命魂石躺在那里:“这是钥匙,也是终点。你可以选择继续轮回,用下一世的她们换你的永生;或者……”她的指尖划过命魂石,“终止这一切。”
苏九黎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想起林疏桐给他扎歪歪扭扭的马尾时,耳尖泛红的模样;想起林疏月把草莓蛋糕藏在他枕头下,说“阿九最辛苦要吃甜”;想起顾清欢偷吃蜜饯被抓包,眨着眼睛说“这是帮阿九试毒”;想起阮清歌硬抗焚城之火,后背烧出焦黑的翅膀;想起沈知夏对着旧照片发呆,照片里的姑娘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这一世,我己经活得足够多了。”
他的手指按下命魂石。
光芒炸响的瞬间,镜魂的尖叫刺穿耳膜。
顾清欢扑过来抓住他的手,沈知夏的黑雾裹住他们,柳如烟的珠钗碎成星芒。
梦境像被揉皱的纸,焦土、火焰、水镜通通开始崩塌。
“苏九黎!你会后悔的——”
镜魂的声音被彻底碾碎。
现实世界的拾光斋突然安静下来。
檀木树的新芽不再摇晃,监控屏幕上的雪花点消失,林疏月掌心的焦桂花“啪”地掉在地上。
阮清歌的手机不再震动,江暮云的梦引符熄灭,陆昭的铜镜碎片突然开始发光。
顾清欢的桂花糕掉在苏九黎脚边,碎成八瓣,露出藏在最中心的半块玉佩——老周刻的“平安”二字,在阳光下泛着暖光。
苏九黎跪在病房地板上,手还攥着林疏月的手腕。
她的掌心有焦痕,却暖得像块小太阳。
窗外,檀木树的影子缓缓消散。
他缓缓闭上眼。
命魂石的光芒散去后,拾光斋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苏九黎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