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整。
星垣市中央大屏突然亮起。
阮清歌的钢笔尖戳在报表上,墨水滴成黑团。
会议室投影同步切到纪录片画面,男人的声音穿透二十年时光:“第三世,我是游方和尚,她是绣金缕衣的富家女,她说佛前求了三百年,要换我这具肉身……”
“咔。”
钢笔在指尖断裂。
阮清歌盯着屏幕里那个穿青衫的自己——不,是前世的自己。
她看见画面里的“她”举着火折子,在火盆前烧金缕衣,火苗窜起来时,男人喊“危险”,她却笑:“这衣裳本就是给你渡劫用的。”
“焚天炎……”她喃喃,喉间泛起腥甜。
前世那把烧了半座山的火突然涌进记忆,当时她替他挡下致命一击,火焰穿透胸口时,他抱着她喊“清歌”,声音里全是碎冰碴子。
“叮。”
手机震动。
是助理发来的消息:“阮总,您胃药该吃了。”她低头看掌心的药盒,铝箔包装上还留着今早捏出的褶皱——和前世他替她裹伤时,药囊上的褶皱一模一样。
雷链划破空气的脆响在训练场炸开。
林疏桐的手腕突然发颤。
她挥出的雷链本该精准缠上模拟靶心,此刻却在半空拐了个弯,劈碎了墙角的灭火器。
“组长?”队员小吴跑过来,“您今天状态不对——”
“闭嘴。”她扯下护目镜。
新闻弹窗在训练场大屏跳出,画面里“拾光斋”的牌匾被镜头拉近,檀木香突然钻进鼻腔。
是他的味道。
记忆像被雷劈碎的云层。
她看见自己穿着盔甲,站在城墙上,脚下是十万敌军。
他递来酒囊,说“这一战,我替你守后背”,她却抽出佩剑斩断雷链:“不需要,我自己守。”可后来雷链缠住刺向他的暗箭时,他红着眼说:“阿桐,我要你活着。”
“我不是来救你的。”林疏桐抓起外套往外冲,风灌进领口时,她听见自己说,“我是来让你记住,我们从未放弃过你!”
图书馆闭馆铃响了三遍。
沈知夏的指尖停在全息屏暂停键上。
纪录片里有一帧画面被放大——泛黄的羊皮纸边角,烫金纹路是“命魂契约”西个字。
那是她亲手抄录的残页,半年前以“古籍研究”为名塞进苏九黎的茶罐里。
“啪。”
古籍在膝头滑落。
她想起更久之前的夜晚,永夜会的人用暗系异能灼烧她的命魂,逼她交出苏九黎的轮回坐标。
她咬着牙笑:“你们猜,他教我背的《楚辞》里,藏着多少假坐标?”
“我不该忘记这一切。”她弯腰捡书时,发梢扫过书页,某行小字突然清晰——“以心为契,轮回不毁”。
那是她用血写的批注,墨迹里还凝着当时的疼。
拾光斋后巷。
黑猫“噌”地跃上窗台。
苏九黎正擦拭青铜灯盏,灯油突然沸腾,在灯芯上烧出十二星芒。
通讯器亮起,是白璃的视频通话。
她的指尖压着半块铜镜,镜面映出十二道跳动的光:“她们的心跳同步了。”
“命魂复苏?”
“是回应。”白璃从抽屉里取出块墨玉,表面刻着扭曲的星图,“这是命轮石,能重启轮回,让她们回到一无所知的安全线。”
苏九黎的手顿在灯盏上。
灯油烫得他指尖发红,像极了前世每回他要做危险决定时,她们攥住他手腕的温度。
“或者……”白璃把墨玉推近镜头,“你可以选择放下。”
窗外传来脚步声。
先是一串清脆的铃铛响——是林疏月的甜品店围裙,她捧着保温桶,鼻尖冻得通红:“今天做了桂花酒酿圆子,你…你肯定没吃饭。”
然后是高跟鞋叩地声。
阮清歌抱着文件箱站在路灯下,箱底露出半卷金缕衣残片:“我办公室有份三百年前的地契,可能和永夜会老宅有关。”
雷链擦过门楣的轻响。
林疏桐靠在门框上,腰间的雷链装置还在发烫,她扯了扯围巾:“训练场的模拟靶该换了,明天…我带你去挑新的。”
沈知夏抱着古籍从巷口跑来,发梢沾着图书馆外的银杏叶:“《命魂契约》补全了,我抄了三份,你…你看看合不合用。”
唐昭举着摄像机,镜头里全是晃动的人影:“最后一帧我没剪,是你们十二双手叠在一起的影子——”
声音突然哽住。
苏九黎站在门里,身后是暖黄的灯光。
他看着这些或气喘吁吁、或眼眶发红的人,喉结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疏月最先伸手。
她的手很小,掌心还留着揉面的温度,轻轻覆在他手背:“我记得你说过,甜月甜品店的招牌,是我前世熬药的砂锅改的。”
阮清歌的手跟上。
她指尖凉,却把他的手往自己掌心带:“我记得你说,焚天炎烧不死真心,只会把命魂炼得更紧。”
林疏桐的雷链缠上他手腕。
电流酥麻,像极了前世她替他裹伤时,用雷系异能帮他止疼的温度:“我记得你说,阿桐,你要替我看遍每一世的春天。”
沈知夏把古籍塞进他怀里,手指勾住他小拇指:“我记得你说,知夏,背叛者的命魂最烈,所以你值得最好的。”
唐昭的镜头掉在地上。
她扑过去抓住他另一只手,眼泪砸在他手背:“我记得你说,昭昭,镜头照不穿轮回,但真心可以。”
十二双手叠上来时,青铜灯盏里的火焰“轰”地窜起三尺高。
星图仪在里屋自动运转,投下的光把他们的影子连成圆环,和纪录片最后一帧分毫不差。
“欢迎回家。”苏九黎说。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像被人攥住了喉咙。
夜更深了。
拾光斋的灯一首亮着。
后巷的黑猫蹲在房檐上,望着窗内晃动的人影,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和前世每回他们围炉夜话时,它蹲在他膝头打呼的声音,一模一样。
命运的齿轮不知何时停了。
但她们仍愿归来。
这一次,他们要以凡人之名,书写属于自己的未来。
晨雾漫进后巷时,拾光斋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积雪落在门槛上,还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