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小豆子家的危机,尘风的生活又回到了既定的轨道。清晨的慢跑雷打不动,路线依旧会经过“阳光蓓蕾”幼儿园。他高大沉默的身影出现在栅栏外时,总会引来孩子们一阵欢快的“山叔叔”的呼喊。他依旧会回应孩子们七嘴八舌的问题,偶尔会让某个特别大胆的孩子骑在宽阔的肩膀上,引来一片羡慕的惊呼和笑声。
孩子们纯真的依赖和毫无保留的喜爱,像一剂温和的药,持续抚慰着他内心深处因失去过往而产生的巨大空洞和那属于山林野性的躁动。他冷硬的轮廓在孩子们的笑声中,似乎也一天天变得更加柔和。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一种无形的焦躁如同深埋地底的暗流,在尘风体内悄然涌动、积聚。
别墅很大,很舒适,恒温恒湿,纤尘不染。林洛然为他准备的一切都无可挑剔。但他总觉得自己像一头被关进了华美金笼的野兽。每一次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每一次举起沉重的哑铃,每一次对着沙袋打出沉闷的撞击,都像是在对抗这方寸之地的无形束缚。力量在增长,肌肉线条更加分明,但精神上的“饥饿感”却与日俱增。
父母的离世,放弃前世军队的纠隔,他对都市己然了无牵挂,或者也就只有林洛然了,他怀念神农架凛冽的风刮过皮肤的感觉,怀念脚掌踩在厚厚腐殖土上那充满弹性的触感,怀念灰背蹭过他小腿时粗糙的毛发触感,怀念金冠从高空俯冲而下时撕裂空气的呼啸。那是真正的“活着”,是力量与野性自由呼吸的地方。而不是在这光滑冰冷的地板上,在恒定的空调气流中,在无数规则编织的钢铁丛林里。
这种深切的、刻入骨髓的思念和被困的焦躁,如同无声的火焰,在他平静的外表下静静燃烧。
这天晚饭后,林洛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书房处理文件,而是端着一杯茶,坐到了尘风对面的沙发上。客厅里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她看着尘风,他正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有些放空,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烦躁韵律。
林洛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份潜藏的躁动。她放下茶杯,声音温和地打破了宁静:“尘风,最近…是不是觉得有点闷了?”
尘风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林洛然脸上。他没有否认,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林洛然笑了笑,带着一丝探询:“要不要…找点别的事情做做?或者…出去走走?换个环境?国内国外,想去哪里都可以。” 她的话语带着真诚的关切,希望能为他打开一扇透气的窗。
尘风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旅游?新的环境?他看着林洛然期待的眼神,最终却只是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清晰:
“…不想。”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别墅的墙壁,投向了遥远南方的莽莽群山:
“只想…回去。”
“回…神农架。”
林洛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她理解这份思念,甚至感同身受。她何尝不想让他回到那片属于他的天地?但现实如同冰冷的锁链。
她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安抚和无奈的现实:“我知道,尘风。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想回去。但是…” 她加重了语气,“泰岳集团和钟万山的人,还在神农架外围像鬣狗一样徘徊。‘护林人’行动的后续力量部署还需要时间,国家层面的压力传导也需要过程。赵教授那边的情报显示,他们最近虽然收敛了一些,但核心区的封锁和探测设备并没有撤走,反而更隐蔽了。你现在回去,目标太大,太危险。再等等,好吗?等一个万全的时机。”
尘风沉默着。林洛然的话像冰冷的雨水,浇灭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火苗。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事实。过山黄的传说,泰岳集团的贪婪,那些先进的武器和陷阱…他再强,也无法在对方有备而来、占据地利的情况下确保全身而退,甚至可能暴露守护者的身份,引来更大的麻烦。
焦躁的火焰被强行按捺下去,却并未熄灭,只在眼底沉淀为一片更加深沉的、如同困兽般的隐忍。他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被城市灯火映照得模糊不清的夜空,不再说话。
林洛然看着他沉默的侧影,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她能为他提供物质上的一切,却无法填平那份对故土的思念。她站起身,走到尘风身边,轻轻将手搭在他紧握的、青筋微凸的拳头上。那拳头的皮肤温热而紧绷,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会回去的,尘风。”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承诺般的坚定,“我保证。在那之前…这里,也是你的家。想做什么,都可以。”
尘风的手掌在她微凉的指尖触碰下,几不可察地松了松。他转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林洛然写满真诚和担忧的脸上。片刻后,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模糊的:
“…嗯。”
接下来的日子,尘风似乎接受了现实。他依旧每日锻炼,强度甚至更大,仿佛要将体内那无处发泄的野性力量全部倾泻在冰冷的器械上。他依旧会去幼儿园,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寻找短暂的慰藉和安宁。别墅的生活规律得像一张精准的日程表。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他独自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眺望着南方那片被城市灯火彻底淹没的黑暗天际线时,赤足踩在冰凉地板上的脚掌,会无意识地微微蜷起,仿佛在感受着记忆中那松软泥土的触感。那深邃的眼眸深处,是属于山林守护者的、无法排遣的孤独和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对归途的渴望。方舟虽安,终非故园。
(再撑几章,95章左右回归神农架,看小说可来【番茄免费小说】,有些其他App平台您的建议与评价,作者是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