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椿其实心里并没有很大的波动，一点儿也不难过。
可是她当了十多年的乖乖三好学生，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脏的骂人的话。
就连以前的乌志国都不会这么骂人。
泪失禁的体质很难控制，她眼眶忍不住就泛起热意，又酸又胀。
努力想憋回眼中的泪水，结果就是适得其反。
司向淮没想到，自已伸出手想捂住女孩的耳朵时，指尖能沾上那么烫的眼泪。
那点湿意似乎直直地从他指尖烫进心头里，让他无端地生出一些难言的酸涩。
喉咙发紧，不知所措，他像一个头次罚站讲台的好学生，只是下意识地用拇指撇去女孩眼角的泪，不知该如何开口。
林荫小道快要走到尽头，不远处就是灯火通明的女生宿舍。
他没有再继续往前走，牵着乌椿的手把她带到路边的长椅，一把将人按坐下去。
乌椿眼泪流了很多，倒也知道司向淮的用意。
她自已也不想顶着一张刚刚哭过的脸走在宿舍楼道里。
于是嗓子发哑地问：“有纸吗？”
司向淮给她递了一包面巾纸。
倒是一点儿也不符合他的气质，纸是茉莉香味儿的。
她擦了擦眼睛，平复着呼吸，可是就是越想越觉得委屈。
压抑着的抽泣渐渐失控，她的肩膀也抖得厉害。
乌椿自觉失态，迫切地想调整自已的情绪和状态，带着哭腔道：“要不你先回去吧……”
“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掉眼泪，回头再被蒋毅耍酒疯踢上一脚？”司向淮语气很轻，似乎是听到一个不得了的笑话。
他整个人靠在长椅椅背上，胳膊环在乌椿身后，轻轻松松就能把人往怀里带。
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
熟悉的洗衣凝珠的香气潜入呼吸，乌椿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没有刚才那般失控。
耳朵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布料，能听见独属于少年人的蓬勃有力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沉沉地敲在她耳廓，落在她心口。
两颗温热的心脏隔着一段亲昵的距离共鸣。
乌椿又听见男生闷闷的说话声。
“想哭就哭吧。”
他的声音低沉缱绻，莫名很温柔，容易让人心安。
乌椿鼻音浓重地哽咽了一下，没有刚才那般失控了。
司向淮的话就是一剂温和的强心剂，让她想起之前两人一起去警局时大雨滂沱的夜晚，还有后来那一碗热气腾腾，煎蛋半糊的面条。
都透露着一股稳妥的，厚重的温暖。
像是大雪纷飞的冬天在卧室里裹上一床绒绒的毛毯，手边还有一杯热可可。
没有什么比这些还让人动容，让人依恋。
她呼吸渐匀 ，扶着司向淮的小臂，从他怀里退出来，指尖残留肌肤相触的余温。
乌椿虚握了一下拳头，像是下意识想把那点微弱的热意留在掌心里。
可惜这从来就是一件难以实现的事情。
她的心突然狠狠抽动了一下。
就像童话故事里12点的钟声敲响，她不得不扔下水晶鞋逃亡。
所以她声音很哑，小声对司向淮说：“不好意思啊，最近一直让你遇上这些事……你刚才不该和蒋毅动手的……”
他原本连接触到你的机会都没有。
你应该继续光风霁月地过好你的大学生活，而不该是为了我牵扯进这些莫名其妙的争端里。
明明同样是交易，可就连桃花，她好像都比司向淮要烂上一万倍。
先前一直都刻意忽视逃避的退缩心理又再次占领上风，在她心里嚣张地摇旗呐喊，想让她快些败下阵来，当回从前那个怯懦的逃兵。
不出意外，这次她又要丢盔弃甲，缩回自已的壳里。
“不动手，眼睁睁看着他打人？”司向淮反问她。
他这次不像从前任何时候一样，能轻易就懂得乌椿的意思。
乌椿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别样意味，只害怕他误解她，所以急着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
觉得你帮我太多次，就算只是交易，你也把自已全部搅进了局里，其实你可以不给蒋毅任何脸色，我和他之间的纠缠不该牵扯上你。
但这些话她都没有说出口，她觉得司向淮一定能懂。
而她喜欢他，不是没有原因。
这就是原因。
他那么聪明，情商一向很高，不会让任何人难堪。
同样的，也一定能够包容她的怯懦和别扭。
“觉得我这场交易做得太认真了？”司向淮眸色深沉，声音低下来的时候有种能蛊惑人心的暧昧勾人。
温热的呼吸洒在乌椿耳廓和侧颈，也似野火燎原，点燃她那颗惴惴不安的心脏，热得发慌，烫得失措。
司向淮却好似全然不知，他只轻笑了一声，直直地看她，漂亮的黑色瞳孔里像掉进了月亮，惹得乌椿忍不住窥探。
越看，脸就越红。
她终于垂眸，避开了他眼神里勾魂摄魄的暗勾，缓缓地点头。
司向淮却不肯放过她，他整个人倾身过来，逼得乌椿连连后退，脊背碰上长椅冰冷坚硬的铁制扶手。
“乌椿，你还真以为我闲得没事会找人做这种不靠谱的交易？”他语气有些无奈，有点感慨。
让乌椿想起小学时期时那些循循善诱，在看见她落笔写下错误答案时却忍不住要出声纠正的老师。
步步引导，步步暗示，最后败在了她稀烂的答案里。
不得不站出来手把手地重新教她。
也是方见晴口中的“抛媚眼给瞎子看”。
乌椿听见自已脑子里炸出一串小小的烟花。
那是心脏膨胀爆炸以后满溢出的热意。
她整个人都微微地发着抖，不可置信地同面前的少年对视。
“这次不是什么真心话大冒险，我是真的喜欢你。”司向淮说。
我是真的喜欢你。
所以不敢冒昧，不敢莽撞，屏息凝神地站在悬崖边，只想看你一步步走过悬停破败的吊桥，再稳稳扑进我怀里抱紧我。
可惜我的爱人是个胆小鬼，遇到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要缩回她自已心里无人的荒岛。
不敢过桥，不敢讲爱。
我不仅心疼，我还很后悔。
后悔自已的瞻前顾后，自以为是。
所以我这次不再观望，不再等待。
司向淮看着女生一点点红透的眼眶，心尖又染上那股无名的酸涩。
他目光坚定地同她对视，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乌椿泪如雨下。
“你别哄我……”她语气哽咽又无奈，好像觉得这也是司向淮捉弄人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