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辞睡得极不安稳,做了一夜的梦。
他的梦里,是和江月娇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天是他奶奶出殡的日子。
来吊唁的宾客很多。
他们在背后对着他指指点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和赤裸裸的恶意。
“灾星”两个字充斥在他耳边,像一道魔咒,压的他浑身发抖,喘不过气。
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样,一点点挪到天台上。
他坐在天台边,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
眼前不停闪现着那些充满厌恶的目光,耳边回荡着三婶的骂声。
三婶疯疯癫癫的笑着,哭着,声嘶力竭的骂他:“灾星,你就是个灾星,你怎么不去死,你该死啊,啊啊啊啊……”
“该死……”像一道魔咒萦绕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跳下去吧,温辞,跳下去就解脱了。温辞,你该死,该死……
温辞眼神麻木的看着脚下的万丈高空,其实他有点恐高的,他闭了闭眼,想到马上就可以解脱了,眼角滑下一滴泪。
泪随风散去,无影无踪。
“喂,你干嘛呢,那儿的风景好看吗?”稚嫩的女声响起。背后传来“噔噔噔”的跑步声。
温辞又睁开眼睛,转头看到一个小女孩。
女孩穿着素白色的连衣裙,扎着丸子头,眉眼弯弯,笑容甜美可爱,很有感染力。
那天的阳光很明媚,她站在光里,和光融为一体,也许,她就是光本身。
那一瞬间,温辞生出一种错觉。
上天派了一个天使来拯救他!
天使降落到他身边,陪他一起坐下。
“你哭了?是不是心情不好,给你颗糖吃。”
甜的东西会刺激大脑释放出多巴胺,让人产生愉悦感。
一颗由褐色糖纸包裹的糖放在她手心。
“不要。”温辞擦掉眼泪,把头扭到一边。
“给你。”她强行把糖塞到他手里。
温辞抬手丢了出去。
女孩也不生气,她睁着圆圆的眼睛,又塞给他一颗,“没事,还有呢。”
温辞又扔了出去。
女孩依旧锲而不舍,“哼,还有哦。”
温辞依旧扔了出去。
他记不清扔了多少次,最后女孩终于板起小脸,她直接拆开糖纸,把糖塞到他嘴里。
他正要吐,只听女孩说,“最后一颗了,没有了。”
温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吐。
“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变好一点?我每次想我妈的时候就吃一颗糖。”
女孩双脚悬在空中,来回晃动着。
“你妈去哪了?”温辞含着糖,含糊不清的问道。
“在那儿呢。”女孩扬起下巴,伸手指着前方。
温辞眨了眨眼,天台的风吹的他有点睁不开眼,他顺着她的手看了过去。
一个吊唁厅里,摆着黑漆漆的棺材。
黑白框里的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妈妈……死了?
温辞不会安慰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呐呐的问,“你是不是很伤心?”
“不伤心。”女孩摇摇头,依旧笑的灿烂,“我妈变成天上的星星了,她会看着我,陪着我。等到我死去的那一天,我也会变成一颗星星,那时候,我就又可以见到她了。”
她站起来,冲着天空大喊了一声,“妈妈——”
眼角有一道晶莹的光。
温辞也抬头看着天,阳光太过热烈,刺的人眼睛疼。
“我要下去了,你看够风景也下来吧。”女孩离开天台,噔噔噔向外跑去。
突然,她又回头冲他大声说,“我叫江月娇,天上明月的月,娇娇宝贝的娇。”
这是妈妈给她起的名字。
温辞也冲她大声喊,“我又没问你叫什么。”
“可我就是想告诉你。”江月娇又扬起了明媚的笑颜,蹦蹦跳跳的跑开。
“江月娇……”温辞轻声呢喃着。
后来,这三个字在他心上滚烫了千万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