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却脸颊柔软，被她的手抚过，呼吸轻滞，整个人极为敏感地轻颤了一下。
指尖虚软，透着苍白的病气，颤抖着贴上去，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他指尖的伤口被缠裹住，掌心有冰凉的冷汗，贴覆上来，只维持了半秒，便又脱力地往下滑。
他眼前发暗，手无力垂落下来，坠回柔软的被褥间，比医院纯白的被套看着还要苍白几分，几乎透着贫乏的青。
细长的手指轻轻蜷了一下。
沈却想抬手捂一捂胃口，他上半身倾靠在顾烟容怀里，身上盖着的被子一点一点滑落了下去，腹部失了被褥的遮盖，只有一层单薄的病号服布料还搭在上面。
为了通风，病房的窗户开着一道缝隙，窗外微冷的风流淌进来，顾烟容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沈却脆弱的胃哪怕连这一丁点的刺激都受不得，此时只觉如同刀刃反复，口中萦绕的血腥气愈发浓郁。
只是他浑身虚软，连抬起手都做不到。
“唔呃……”
他开口，想要拜托顾烟容帮忙，发出的却尽是低弱喑哑的痛喘。
“怎么了？”沈却声音实在是太过虚弱，并不比一只病恹恹的小奶猫所能发出的声音大，顾烟容心里一紧。
“嗬……胃里……有点凉……”
雪白的唇艰难地发出声音，顾烟容贴着他薄纸般的身体，刚一听清，就连忙把被子拉了上去，又将自已的手伸进去，探到他腹间。
何止是有点凉，简直冷得像冰，还在一刻不停地抽动。
其实不只是胃腹，沈却整个身体都是凉的，如同冷玉一般，表面透着温润的色泽，摸上去却寒凉异常。
只不过腹间冰凉尤甚，僵冷成一片，里面残破不堪的器官狰狞地跳动着，仿佛要顶破薄薄一层枯瘦的皮肉。
顾烟容手心常年是温热的，覆上去的那一刻，沈却喉间溢出极为低哑的一声闷哼，苍白绵软的腰身不自觉地便往上挺，下意识寻求热源。
只是气力不济，很快便又衰竭地落下。
顾烟容揽住他削薄的腰，把人的身子往上抬了抬。
“怎么这么冷……”她心疼地喃喃，并没有意识到，让他周身冰冷，腹痛难忍的，只是窗口开着的那一点点缝隙。
她身体健康，甚至察觉不出窗口流进的风里那一丁点的冷意。
沈却陷在她怀中，全然无法支撑身体，被她牢牢箍着腰身才能稳住身形。
也因此，他极瘦的腰腹在顾烟容心头烙下深刻的痛痕。
掌下的一捻细腰，几乎让她不敢用力握下去，生怕力气太大会压碎了怀中的人。怎么会这样瘦……
顾烟容轻缓眨了眨眼，没有失态。
沈却胃里又冷又硬，绞成一团，在又薄又细的腰腹间可怖地突突乱跳，每抽动一下，沈却的呼吸都会颤抖着加重，全然无法承受这般的痛楚。
他额上蒙了一层细汗，也是冷的，顺着苍白瘦削的侧脸滑落，落到顾烟容肩上洇开，如同一粒迅速融化的冬雪。
她轻轻给人擦去冷汗，不一会儿，清亮的虚汗便又沁了满额。
连额前漆黑的墨发都被冷汗浸湿，凌乱贴在面上。
“让医生来，好不好？”
她实在不安，一边给人捂着腹部，一边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湿漉漉的侧脸。
男人瘦削的下颌也坠着冷汗，一张口，便落了下来。
“不用……”他勉力开口，“只是……一点点疼……”
沈却心知肚明，就算医生来了，也并不能减轻他的痛，不想让顾烟容过多担心。
只是他整个人已经失却了颜色，连唇都是灰白一片，墨瞳也虚弱地变作了更浅淡的颜色，顾烟容怎么相信他可能只是一点点痛。
他终于攒出了一点力气，虚虚抬手，覆上顾烟容手背。“你……累不累……”
他沉沉地喘着气，只是这样一个抬手的动作，他就有些力竭，眼前浮现明暗变幻的光斑。
他一心想着，顾烟容将他抱在怀里，承担着他的重量，应该会很累吧。
其实他这么轻，靠在人身上，那点轻微的重量只会让人觉得心碎。
顾烟容贴着他的脸摇头。
“你这么瘦，别说只是靠在我怀里了，就算是抱着你做深蹲都不会累的。”
她有意捡着好玩的说，想让沈却笑一笑。
男人虚白的唇往上牵了牵，用力地在声音里加上点笑意：“嗯，你一直……都很厉害的。”
“从前……很多人喜欢你……你那么好，总是站出来……主持正义……”
他低缓地喘着气，慢慢说着一些以前的事。
他说顾烟容正义又勇敢，帮了很多被欺负的同学。她力气大，骨头硬邦邦，拳头打人特别疼，被她揍过的，都会有所收敛。
顾烟容心里一阵暖融。原来她跟他认识得那么早。
只是几句话而已，沈却就喘得厉害，身上尽是虚汗，将病号服黏在身上，整个人湿漉漉的。顾烟容怕他出了这么多汗会脱水，给人捂了一会儿胃腹，感觉到里面终于不再冰冷，就扶着人靠在床头，给他兑了杯温糖水。
沈却伸手去接，苍白的手指有些发颤，竟连一杯水的重量都承担不起，险些将水打翻，溅了些许在被子上。
顾烟容慌忙伸手去扶，从他手中接过了杯子，搁在床头桌上，抽了几张纸巾擦干被单上的水，又拿起水杯，想直接喂沈却喝。
一抬眼，沈却满目的愧疚。
他在为了不小心泼出来的那几滴水自责。
顾烟容坐到床沿，揽着他枯瘦的肩，用温水堵住他的口。
苍白的喉结缓慢滑动，沈却咽得很慢，顾烟容也不急，就举着玻璃杯，等他慢慢喝下去。
沈却喝了小半杯，抬手碰了碰她的手臂。
顾烟容会意，拿开杯子：“不喝了吗？”
沈却眉心微蹙，仍在不断地咽着，“唔……有点，喝不下……”
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这一杯糖水又让他反胃了。
上涌的液体充斥喉间，几欲作呕。
他紧紧咬着唇瓣内侧，呼吸浅促，被顾烟容顺着胸口和后背，许久才勉强压下这阵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