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呕……呕……”
夜里，顾烟容醒过来，就听见沈却在吐。
她打开灯，病床上，沈却半个身子探出床外，病骨支离，咳呕着，却没吐出多少东西，只有星点水迹散在地上。
本来就没吃东西，白天又刚吐过一场，此时自然吐无可吐。
顾烟容三步并作两步凑过去，小心翼翼托起男人嶙峋的肩。
触手一片僵冷。沈却整个人，温度尽失。
他伏在床沿的位置非常巧，边沿正正好好卡在他腹部，身子一抬起来，腹间重压骤然减轻，他脊背猛地一弓，又呕出口酸水来。
淋漓洒在顾烟容身上。
沈却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下颌挂着水痕，的眼睫不安颤动，却始终没力气睁开。
人竟是全然没有意识的。
顾烟容迅速勾了椅子过来，在床边坐下，扶着人倒向自已，下巴搁在她颈窝，轻轻拍抚沈却的后背。
随着她的动作，怀里的人颤抖更甚，很快就有的水迹扩散在她肩上。总之衣服已经脏了，索性不去管，只抱着人顺气。
不知过了多久，沈却逐渐止住了呕吐。
顾烟容揽着他的腰，想把他放回到被褥里去，没想到沈却软作一团，刚一从她身上离开，身体就无力地往后仰。
他身体绵软轻盈，挂在顾烟容臂上，软塌塌向后仰折。沉冷的夜色漫溢，他的一条生命静得轻得软得像死。
顾烟容只好又扶住他瓷白细长的脖颈，支撑住他全然无力的身体。
在她臂弯，男人身体晃晃荡荡，唇间呼出极微弱的气息，垂落的黑色羽睫不堪重负般轻颤几下，张开些微缝隙，露出虚弱的软白。
顾烟容托着他，软声安抚着，男人才又倦然阖眼。
轻手轻脚把人放回柔软的被褥中。
她先给自已换了身衣服，就开始剥沈却。
刚解开一颗扣子，手腕忽而被人抓住。
沈却仍处于昏沉状态，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掌心湿漉漉的，全是冷汗，“别……别碰我……”
“你衣服脏了，我给你换身干净的而已。”顾烟容解释。
“别……很痛……别打了……”
沈却脸上惨白，沉重的眼睫湿得浓墨重彩，微动一动，就流出泪来。
他的伤痛没头没尾地在顾烟容眼前闪现了一瞬。只是轻轻碰一碰，竟让他觉得她是想打他……到底是谁，对他施加这样残忍的伤害，那么痛，即使是梦中，也不得安宁。
她止了动作，转而去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在发抖。掌心冷汗浸湿。
“别怕，没有人打你，我会保护你的。”
她握着那只苍白湿软的手，反复。
但好像这样的触碰也让他不安。
“别……呕……嗬呃……”
沈却无意识地挣扎着，面上一片惶然的凄白，呼吸变得粗重而艰难，失色的唇张着，应激一般，又开始干呕。
但他平躺着，只胸膛不住抽动，发出一声声抽气，连吐都吐不出，竭尽全力，也只是将脸偏过了些。
怎么会这样……
“是我啊，是我顾烟容……别怕我……”
顾烟容只好松开他的手，趴在床边，试图将人唤醒。
但，听到她名字的那一瞬，不安得连呼吸都困难的人，竟然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两扇黑沉的睫毛轻颤着，他睁开眼睛。
一双比窗外的夜还要浓重的眼，氤满水光。
“顾烟容……”
他低低唤着她的名字，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舍得眨，只看着她，满目岑寂。
眼睛里蓄了一汪水，逐渐地溢出来，在山根处积聚成了一湾小小的湖泊。
他还没清醒。
看着顾烟容，以为自已仍旧处在无边漆黑的过去，以为面前的人只是自已痛极产生的幻觉。
不舍得动弹半分，怕惊散了这场难得的幻影。直到眼前人凑近了，轻轻拭去他眼尾的泪痕。
她的呼吸像轻盈的蒲公英，飞到他耳畔。
是顾烟容……是她。
沈却如梦初醒。
“醒了？”顾烟容面色紧张，柔柔擦去他眼尾脸颊的。
“我……又吵到你了吗？”他的声音干枯。
没想到他醒来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不，”她摇头。像捧了满手溃烂的花瓣，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稍轻稍重都不行，得找到最适宜的力度，“你很安静，只是我没睡得很沉，怕你会不舒服。”
他的睫毛……惨白面庞上两弯锈迹，迟缓地动了动，沾染上几点晶莹。
他将眼眶里晶亮的泪眨回去，脸上是歉意的笑，没再说什么。
“我给你换身衣服吧。”顾烟容又道。
沈却视线移到身前，这才看见自已满身的狼狈。
可，怎能让她做这些事。
他全身透着发作过后倦弱的惨白，妄图自已坐起来、换衣服，竟都已不行。
不待他开口拒绝，顾烟容断然下手，把人从床上搀扶起来。
躯体触到空气的时候，沈却微闭了闭眼。
他知道自已的身体很难看，满是丑陋的伤痕。
即使已经过去很久……他也还是觉得疼。有些事，不是过去了就了了的。
怕他冷，顾烟容动作很迅速,“好了！”
“……对不起。”沈却愧对于她似的，目光沉重地落下。
顾烟容以为他是因为隐瞒了同她之间紧张的关系才道歉，刚想说没关系，就见男人抬起眼睫，痛苦地看着她：“这些事，不应该你来做，你回去吧，好不好？”
“我乐意。”她简短应答，又试探着问，“先前，你睡着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还记得吗？”沈却愣住：“什么？”
啊，不记得了啊。
果然是病糊涂了才迷迷糊糊说出来的。
顾烟容了然，并不说破。
只是笑眯眯望着他：“你说你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我，想让我亲亲你。”
沈却张嘴，却失去语言，许久才发出声音：“……啊？”
顾烟容面不改色，继续行骗：“你都这样说了，我当然不能让你失望，所以我特别听话，亲了……”
她抬手抚上他微凉的眉心，“亲了这里……还有眼睛、嘴唇、下巴、脖子，”依次说着、摸着，把人玉白的脖颈握在手心。他脉搏的跳动……
“还有锁骨……”
她眼睛里笑意深深，继续说，手有往下滑的趋势，眼见着要深入衣服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