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过年好哇

沈却会包饺子。

手指细长,色泽如玉,一捏,胖鼓鼓的饺子就在手中成型。

其实他并未尝过所谓除夕夜团圆的饺子。

身在沈家时,平常饭食都没他一份,更别提除夕的饺子了。

被沈家驱逐后,独身一人,也从来没什么心情在过年时候包些饺子吃。反正只他一个人,吃什么都无所谓。

有一次买了些速食水饺,窗外烟花绚烂,他把水饺往肚子里咽的时候,却觉得更凄凉了,没吃多少,就一阵反胃。

不适来得太急,他甚至没来得及跑到卫生间,将头一偏,就尽数吐了出来。

地上和裤腿,一片狼藉。

那个晚上,他没能吃进去任何东西。

是同顾烟容结婚后,沈却才学会如何包饺子。

他自已学会的。

那时,他想着,虽然顾烟容不喜欢他,但过年的时候,她应该会愿意同他一起吃一顿饭的。

所以,就提早学了如何包饺子。

苏愈也会。二人捏出的饺子,如出一辙地好看。

顾烟容就差得远,从她手里出来的饺子,形状丑恶,一下锅,少不了开膛破肚。

她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吃进肚子里都是糟烂一团,丑点又如何。

沈却觉得,只要是烟容包的,都是最好最好的。他喜欢得很。

顾烟容从前,在家里,没少被嘲笑。这回没人笑话,反倒觉得不好意思。

索性掷在一旁,不包了。

苏愈笑眯眯看她:“容儿真的不回家吗?”

顾烟容一听,气呼呼道:“那谢青山连一句道歉都没有,我才不回去。”

谢青山,便是顾烟容的亲爹,因他强逼顾烟容同沈却结婚,如今,顾烟容已经不承认他是自已的爹,索性直呼其名。

旁边沈却脸上一白,抬眼望她,颜色浅淡的唇颤了颤。

顾烟容及时搂住人,还粘着面粉的手在他肩上蹭白一块:“你很好,我只是气谢青山而已。”

沈却很好,她很喜欢。但这并不能让她原谅谢青山。

见沈却仍旧神色不安,还亲亲他泛白的唇。

苏愈但笑不语,沈却耳畔轻红,长睫不住颤动。

在妈妈面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还不知道,顾烟容已经连在苏愈面前嘴对嘴喂药这种事都做出来了。

她好像天生就没有害羞这种情绪。

……

其实一直以来,顾烟容以为谢青山爱她。

从小,她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谢青山给她买想要的东西、让她骑上自已的肩、笑吟吟带她练拳,称赞她力气大像头小牛,不怕被人欺负。

妈妈说:谢青山你只知道惯着她!

谢青山说,我的孩子,我不惯着,难道别人会替我惯?

他好像确实是很爱顾烟容的。好像确实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父亲。

可后来,也是他,竟然用性命相逼。

顾烟容说,就算公司没了,她一样养活得起这个家。

她的画,每一幅都可以卖出不错的价钱,只是她物欲不高,一直以来都是够花就行,连卖画都不是很愿意卖。

可谢青山不愿意。

他说,没有了公司,别人如何看他?

他那个公司规模不大,但也够让他西装革履,人模狗样了。

没了公司,他就不再是谢总。

原来,她顾烟容,在他眼里,还没他所谓的面子重要。

谢青山又说,沈却人很好。

人很好。

顾烟容一拳把谢青山砸得眼冒金星。

她愤恨地想,面子面子,我打得你没脸见人。

“一直以来,我也以为你人很好。”她说。

谢青山被她一拳捶在地上,眼眶发乌,愣愣看着她,动了动唇,没声。

许久,抬手轻轻碰了碰眼眶。他没想到,有一天会被顾烟容撂倒在地。

他的女儿,从来不温顺。是他教她,被谁欺负了,就揍谁。

要让所有人知道,她不是好欺负的,她拳头硬,会打人。

她用拳头揍他。他欺负她了吗?

婚礼时,顾烟容是由顾昭牵着手,走到沈却身前的。谢青山,完全被剥夺了存在感。

如此,顾烟容再没搭理过谢青山。

而谢青山,也没有跟她道过歉。一次也没有。

苏愈却摇摇头:“正是机会。”

顾烟容搂着沈却,疑惑听下去。

“你回去,不理他,冷落他,而且单单冷落他。让他看看,顾家人不是好惹的。”

顾烟容觉得可行。

而且她也确实想妈妈。

到时候,她左边沈却右边妈妈,单单把谢青山掷在一旁。

顾烟容对春晚没什么兴趣。

沈却倒是兴致勃勃,被她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捋着胃,眼睛里满是新奇满足。

可看着看着,眸中便恍惚起来。

有烟花绽放,很响。喜庆团圆的气氛,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烟容、妈妈,都在身边。

美满得像一个故事的结尾。

也因太美好,总像是梦,或者是空。或许下一秒,陡然生出一个转折,将一切都夺去。

顾烟容一条手臂圈在他细瘦腰间,此时尚没察觉。

直到沈却忽然抱住她,将脸埋进她颈窝。

又湿又冷的一小块皮肤,紧紧贴着她暖融融的脖颈。

只有这样紧紧抱着,才不会觉得恐慌。

这是,哭了?

顾烟容搂着他,轻抚嶙峋脊背:“沈却?”

苏愈还在一侧,沈却在她怀中蹭了蹭,蹭去脸上泪痕,方才抬起脸来。

他眼尾湿红,眸子微微睁着,像是破碎的琉璃,散着淡淡水光。

沈却整个人极白,有时会让人觉得远,像白纸上墨笔勾画出的一个人形,不具实体。

眼尾微红,眸光潋滟地看着人的时候,竟鲜活得多。

顾烟容知晓他不想被苏愈看到,于是不再言语,只带着怜爱轻轻吻淡红眼尾。

沈却微阖双眼,喘息微微急促,环着她的两条手臂愈发用力。

他闭着眼,感觉全身被顾烟容的气息裹缠,再难分开。

这样,才勉强安心。

吃过年夜饭后,苏愈给两个人发红包。

顾烟容笑眯眯,沈却哭唧唧。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压岁钱,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眼泪,这下完全控制不住,泛滥成灾。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桌子上,好一会儿才止住。

结果就又被苏愈揉脑袋了。

“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她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