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狡诈的土匪(6)

猴四今天一整天没吃东西,又背着秀姑跑了很长一段路,气力消耗得太多,跑起来,两条腿总是攒不起劲。明明看见独眼龙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他追来追去,就是无法追上。眼看后面的追赶者越追越近,他心中更加慌乱。仿佛喉管内塞了块棉花,连呼吸都感到非常困难了。

跑着跑着,他心里突然开了个窍。老顺着同独眼龙跑一个方向做什么呢?后面的人追上来,还不先捉了自已么?

于是,他看准了一处岔道,冷不防一侧身子.滚进了一个茅草篷中。他忽然觉得自已被惊吓得呆傻了,为什么没有早想这个办法呢?他倒在茅草篷里,才想到这是一条生路。他感到再多一步也跑不动了。

他一丝也不敢动弹,张着大嘴喘气,还怕喘出了声音。伏了大约不到十分钟,后面的人便追上来了。猴四暗暗祈祷他不要停下来,径直去追独眼龙。他料想自已的祈祷是合乎常理的,但是,他倏忽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那人追上来后,竟停在了岔路口,只是朝独眼龙逃走的那边望,并没有继续去追。莫非他也象自已一样跑不动了么?可千万不要停在这里歇气啊!时间一长,自已就难保不被他发现。真是命中该绝,他早不歇、晚不歇,偏偏在这时候歇下来了。凭自已现在这累垮了的身体,无论是打还是跑,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啊!

那人却也奇怪,没有继续追,也不在这里歇脚。他看准了方向后,急急忙忙地到路边扳断了一根小树枝,折得短了些,放在岔路口,然后,竟拔腿顺着独眼龙逃去的方向跑去了。

猴四忽地从那人跑动的姿势上辨出了是个女人。旋即他便想到了是田秀姑。他很惊讶,田秀姑被打成了那样,还健步如飞?她胆子可真不小,居然敢一个人赤手空拳追了上来?

接着,猴四又想到了她刚才那奇怪的举动。无缘无故在这里停一下,还扳一截树枝扔在地下做什么?是在使什么法术么?他一时产生了好奇心,便爬起来,走到岔路口,低头寻了一阵。木棍并没有掩蔽起来,平放在地下,被他一眼就发现了。

猴四很快便恍然大悟。她在给后面的人指方向哩!猴四回头凝神观察了一下,果然觉得远处有动静,有人正朝这边奔跑着。他的眼睛疾速眨动了几下,忽然得意起来。

他俯下身去,将那截小木棍只轻轻一拨,木棍便转了个方向,指向了另外一条路口。他不知那条路通向哪里,却知道后面的人若是上了那条路,只会越追越远。

猴四干了这件事之后,自已突然兴奋得笑了起来。他看着身后,心里嘲笑道:“崽!攒把劲追吧。猴爷不陪你哩!”

他又有了气力,牙帮子也开始发痒。田秀姑现在是没什么指望了:“你追我么?看我追你这个婆娘吧!这下,我再不手软哩!”

猴四带着一肚子邪火去追田秀姑,岔路口留下了那截被娜动了的树枝。他这一手很绝,何山果然上了当。后面追过来的刘玉堂和田石头也上了当。他们沿着那条莫名其妙的路追了过去,因此,耽误了很多时间.终于没能补救后来造成的损失。

田秀姑跑得相当吃力。她的左臂由于受伤,不仅不能前后挥动,连脚步下重了也震得连心地疼。她不得不用右手抱着左臂来减少震动,这样就跑得更慢了。她完全在用一种坚定的意志支撑着自已。她知道要追上土匪是困难的,追上了更难降伏土匪。但她决心不让土匪跑掉,因此她强迫自已别让土匪甩脱,并且在岔路口留下路标。她坚信小分队会追上来的,何山会很快找到自已的。

她凭借着山地生活练就的一种特有的敏锐,一直跟在土匪后面追赶。不知跑了多远,也不知追了多长时间。

前面又是一处岔路口,秀姑踉踉跄跄地赶了过来。她心中始终知道土匪的去向,便不停息,赶快折断一截小树枝摆在了路门。当她直起腰来时.感到脊椎骨几乎要脱节了。她真想在这里歇歇气,哪怕只有片刻小憩也好哇!

这当然是不允许的。追了这么久,再让土匪不知去向该多么可惜啊。她心中产生了一个期望。如果这时候何山他们追上来了,她便可以不再奔跑。这一次,她真不坚持追下去。实在太累了。想到何山,秀姑心中又有点奇怪。他们怎么还没追上来呢?

她正想到这里,便听见后面的杂草窸窣发了些声响。秀姑立即宽慰地笑了。是何山!这个愣头后生,平时胆子比天大,今晚上却追得这么谨慎?怪不得这半天都没追上哩。她真想唤他快点跑过来,但她没开口,只是含着笑等待着。

草丛旁竟没有再发出声音,秀姑不禁奇怪了。是自已看花了眼么?她耐心地注视了一会儿,觉得草丛中间硬是有条黑影。黑影不高,他一定是半蹲在里面的。为了看得更清楚些,秀姑还轻轻地揉了揉眼皮。不错!是一个人。她看见那人还动了一下,虽然没有弄出什么声音来。

秀姑以为何山藏在草丛里不动弹是因为不知道自已是谁。山里黑,他或许是难看清楚。于是,她站了起来。

“……喂,”她轻轻唤道,“是我哩。”

那草丛内毫无反应。站起来再看时,秀姑又觉得那黑影不象是一个人。她不禁慢慢朝草丛走了过去,这时候,她看得真切了。草丛后面确实藏着人,她都感觉得到人的气息了。

“别躲了,我是秀姑。”她微笑着,想象何山走出来的样子:“快出来,土匪在前头,不远哩。”

“不远。是哩,就在你身边哩。”草丛分开了,随一着话音,跨出来了一个人。

秀姑吓了一跳。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但听出了那人不是何山。“你……你是谁?”

“我么?看你是怎么问的话?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那人朝秀姑伸平了手臂,“我是你老公哩!”

秀姑首先看清了直指向自已胸膛的一个冷生生的枪口,接着便惊悟到这人是猴四。

“啊?!”她浑身猛地颇栗了一下。

“莫乱动!”猴四机警地同她保持着一个距离,恶狠狠地威胁着说,“告诉你,莫以为我猴四平日总怕你,老子心里有你哩!那天你从山上逃出来,老子不撞翻那放哨的,你活得到今天么?牛栏洞里头,老子也手下留了情。多哩,舍不得要你的命哩。你对老子有情么?婆娘,这回老子手也硬了,心也硬了。动一动,老子……嘿,本不想让你比我先死的,你若逼我,那也就怪不得我猴四!”

秀姑明显地感到猴四这一次是横了心。她知道自已处在了一个很被动的位置,稍一动弹,猴四肯定是要下毒手的。这恶棍精得出奇,又到了图穷匕首见的地步,看来是得留神了。

她同时也知道自已的体力几乎耗尽,不能同他硬拼。于是她没有动身子.脑子里却极快地思索着。她希望这时候小分队的人突然出现在猴四的身后。猴四是头恶魔,她真想亲手杀死他,为惨死的父亲报仇。想到这里,她不禁斜过眼去朝来路睃了睃。

“莫看!嘻,婆娘!”猴四盯住了秀姑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见她的目光朝后睃,便奸狡地笑了,“死了你那条心吧。你的那些野汉子,找不来这里哩!”

他端着大张开机头的驳壳枪,面对着秀姑,横开脚步走了个半圆圈,将自已的身子移到了岔路口。

“你这机关做得巧哩。学得聪明了哩。”他得意非凡地嘲弄着秀站,“再巧,巧得过我么?再聪明,瞒得过猴四么?费那大精神,嘿,不可惜?婆娘,看好!”

他仲出脚尖,眼睛不朝下看,只是凭感觉,便触到了秀姑摆在路上指示方位的那截小木棍。然后,足尖轻轻一划,小木棍便指向了另外一个路口。

秀姑心里骤然一紧,差不多被猴四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了。

“你……”

“我还要得么?”猴四咬牙切齿地哼了声,“老子活得到今天,未必是吃斋的?你个婆娘,恨我死,那么容易?”

“那……”秀姑绝望了,“你……你想要怎么样?”

“怎么样么?哼,你也有讲这种话的时候?”猴四感到自已在秀姑面前从来没这么强硬过,他享受到了一种报复的痛快,“我哩,心也不软了。你晓得,要讲硬,也硬不过你。只看你哩。讲得好,你我两个还有一段旧情份。往后各活各的。讲得不好嘛,今天我活到头,你也活到头。天地一边,你往哪边站?我容你想清楚点。”

“那好,各活各的。”秀姑脑子里转了个圈,“今天不为难你了。以后再让我撞见,那就是冤家路窄,你也莫怪!现在,你走吧。我不追赶你。”

“咳哟!好便宜的话哩!”猴四冷笑着说了句,“我走,想你也奈我不何。我就这么轻轻飘飘地走么?”

“那你还要怎么样?”

“我么?”猴四忽然变了一张脸,竟仿佛受了满肚子委屈似地叹了一口气,做得那样可怜了,“……唉!秀姑,你只晓得我做了土匪,搞了恶事,哪晓得我好苦哩。平日里跟鬼一样混日子,吃没得吃,住没得住,脑壳挂在刀尖子上哩。这还不讲,榜爷老畜牲。还、还差点要了我的命!你以为我耐烦做土匪?我猴四早就想跳出去哩!”

秀姑脸上毫无反应,似乎没有听。后来索性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养着神。

“你不信么?我这回,打定了主意了。我出乌龙山,顺乌龙河走三天三夜,到大口岸去。我洗手哩。猴四还有三根蛮筋,养不活自已么?秀姑,你不信?”

“我讲了,你现在走。”秀姑冷冷地说,“你真这么想,还耽误么?你走嘛。”

“走也容易。”猴四突然又变了一张脸,变得涎皮涎肉,特别使人恶心,“……嘿,你晓得,我同你夫妻一场.还没……嘿,今夜,你要肯伸手伸脚成全我,那我就放你……”

“啐!”秀姑听得怒火立刻冲上了头顶,使劲地朝猴四啐了一口,紧接着,瞪圆了眼珠向猴四逼了过去:“我,我成全你!莫跑,看我怎么成全你!”

猴四急忙退了一步;“莫动!莫、莫动!”他用枪指着秀姑,恢复了狰狞的面孔,“婆娘,老子逗你玩哩!以为猴四还稀奇你么?讲明的,你今夜给了老子,老子玩过了也要宰你个!莫动!听见不?老子放枪了!”

秀姑被他气昏了头,刹那之间.她心一横,只想同猴四拼个死活。反正没指望了,拼一拼还有条路可夺。他若敢开枪,何山他们就会赶到这里来。拼吧!

她拼得也有章法,身子往前一纵,有个铺天盖地的动势,这叫“雪花盖顶”。然而在这个动势之后却不扑上去,身子疾速侧向右边,就地一个滚闪到对方的脚下,打他个不胜防备。这一手叫做“滚地盘恨”。秀姑早在听猴四胡说八道时就想好了这套招数.一旦发动起来,动作准确而又连贯,运用得相当成功。

猴四虽然早就做了准备,却因为准备的时间太长了,神智上终究有些松弛。他在心底里觉得自已握着上了红膛的手枪,面对手无寸铁的一个受伤女人,优势毕竟太大了。只要时刻提防着是不会有失误的,殊不知他仅这么想便是一种轻视,不知不觉中已有松懈了,由于这样,当秀姑以“雪花盖顶”的姿势朝前扑来,他便来不及分辨动作的虚实,抬手便望空里放了一枪。那一枪震耳欲聋,但是却没有打中秀姑。

猴四立即发觉上了当,正要打第二枪时,秀姑已经迅速地滚到了他脚下。他的枪口还没有顺下去,忽然感到身子被托起来了。秀姑抱住了猴四的双脚,使出全身力气往上一托,猴四立即双脚离地,重心后倾,接着,就象一捆干柴似地仰天倒在了地下。

交手的成功,对秀姑是个莫大的鼓舞。她将猴四掀倒之后,心中大喜。同时,积压了多少年的深仇大恨一齐翻上了心头。她感到胸口胀得要炸开了,人象是发了狂。她几乎没有停顿便朝猴四扑了过去。

这一次,秀姑失了章法。她忘了猴四手里还握着枪。本应该飞脚先踢飞那手枪,但秀姑过于冲动,直想着报仇雪耻,只想掐死这个恶棍。而猴四倒地之后,视野反倒宽了些,看得见秀姑的动作了。就在秀姑将要扑上来的时候,猴四顺过了右手。

“砰!”他扣下了扳机。

秀姑在那一刻完全懵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明白下方哪来的那声巨响。左胸靠近锁骨的部位清清楚楚遭了一击,仿佛吃了一铁棍,她还惶惶地朝上方看了一眼,弄不清是哪里飞来的一铁棍。这一棍打得那么有力,竟使她全身一震?

脑袋的份量立刻那么沉重,她不由得支撑不起了。刚往下聋拉去,她瞥见地上躺着的那个精瘦的身躯。那身躯上有根枯枝般的手,掂着一块罪恶的钢铁,瑟瑟地发着抖……

枪!那是枪!……被枪打中了么?这个该刀剁的!

秀姑咬紧牙关,终干在晕眩的时刻清醒了一下神智,并在清醒的一刹那,疾速弹脚出去,准确地踢飞了猴四手中的驳壳枪。她感到踢中的时候,那里也发了声折裂树枝时的那种响声。她的脚不知道疼,或许是踢折了猴四的腕骨吧?

然后,秀姑斜冲了两步,向地下倒了去。她心中忽然好恨,面颊、额头、眼皮处顿时灼灼发热,好象身上的血涌了出来,并且立即烧着了。眼前尽是火光,照红了看得见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后来火光便陡然熄灭了。

猴四朝秀姑开枪时完全丧心病狂了。枪响之后,他感到打中了秀姑。他用枪打过不少活人,这一次,他却发起抖来。在他的眼里,秀姑是大义凛然的,神圣不可侵犯的角色。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只要一见到秀姑,他便感到了自已的卑鄙和罪恶。这个象观世音一样容貌,又有观世音一样法力的女人,竟被白已一枪打中了么?他战栗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

秀姑最后那拼尽全力飞来的一脚,踢得他挨了刀一样嚎叫起来。骨头肯定被踢断了,驳壳枪更是不知去向。这时候,猴四才骤然清醒。他缩缩身子,仿佛怕被踢第二脚,象个刺猬一样滚了三、四个滚,远远地离开了倒下时的位置,才张张惶惶地站了起来。他回头望过去,田秀姑刚好一头栽倒了。

猴四余悸未消,害怕秀姑倒地是诈他的。他不敢上前,也不敢离去,在一边发了好一阵呆,感觉到秀姑那样子是没有气了,才畏畏缩缩朝她挪了过去。

他用脚探着踢了踢秀姑的身子,并且随时准备往后逃离。但秀姑一动未动。后来,他弯下腰去试试她还有没有气,手却触到了地下。他感到手上粘糊糊的,这才知道摸了一手的血。他完全放了心。

接着,他心中生出了一个歹毒的念头。他想到自已从一开始到现在花费在秀姑身上的气力和心思,不觉十分冤屈。就让她这样死去,他是绝不甘心的。他的右手腕子骨头断了,使不出劲,便伸出左手,扳住秀姑的肩头,一咬牙将她的身子翻了个面。这时候,他听见秀姑的喉咙内“呼”地响了一下,似乎还看见她动了一下嘴唇。再看时,他清楚地看见秀姑的胸脯微微挺起了些。胸前尽是血,湿漉漉地泛出了淡淡的光。

猴四急忙后退了两步,吃惊地看着她。她的命真硬,竟然没有死么?他又怕又恨,便蹲在地下,胡乱摸索着。他想找回那条驳壳枪,却摸到了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头块。他咧着嘴,用左手翻起了那石头块。秀姑正在渐渐苏醒,不能再迟疑了。在那一刻,他不知哪来的一股邪劲,居然将石块举了起来。他快步走到秀姑身旁.咬牙切齿地说:“婆娘,婆娘,你疼么?你奈不何了么?老公救你,不让你疼。让你去享福哩!你娘个X!老子得不到手了,也莫让那些野狗子叼了去!”

他骂得心里发痒,恶念急剧膨胀起来,将手中的石块高高举起,看准了田秀姑的头。

忽然他感到举起来的石块猛地晃了一下,竟向旁边滑了下去。他以为是自已力虚了,生怕石块砸了自已的头,便赶快侧身去躲。他万万没想到这一侧身会撞到一个人的怀里,只听得平地一声咆哮,一位粗大汉子出现在他的身旁。

猴四象是遭了炸雷,身子蓦地往下一蹲,脊梁骨却吓散了。那位从天而降的汉子双臂有拔山之力,一步抢上来,双手抓住猴四.轻松地往上一提,便把猴四举过了头顶。

“狗日的!老子要把你摔成肉酱!”那汉子气冲牛斗,“去你娘的吧!”

随着这声怒骂,汉子一使劲,把猴四抛出去了一丈多远。猴四一声惨叫,当时便闷过气去,象条死狗不能动弹了。

来人是侦察排长何山。他被那指错方向的路标引出去了好远,一直奔到了绝崖尽头,才发现上了当。他折回头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刘玉堂和田石头。急切之中,他们什么也没顾上说,只是心急火燎地分析了一下情况,匆匆寻回到岔路口。正料不准该往哪边追的时候,猴四开枪了。何山便寻着枪声,率先找到了这个地方。

他将猴四摔出去之后,根本不去理会他的死括,只是一个箭步冲到秀姑身边,跪下一只膝盖,急地唤道:“秀姑!秀姑!醒醒,秀姑,是我呀!我是何山!……”

秀姑已经清醒了些.只是接不上气来。她认出了何山,却说不出一句话。她的手吃力地抬了一下,眼中流出了泪水。

“不要动,秀姑,我在这儿。”何山蹲下去,握住了她的手。他感到秀姑的手冰冰凉,还在微微地颤抖着。

刘玉堂和田石头赶上来了。

“何山,秀姑怎么样了?”刘王堂气喘吁吁地问。

“她身上很多血!”何山恼怒地回答说,“我迟来一步,她就没命了!”

“那你还等什么?快包扎!”刘玉堂也火暴暴的,心中同样恼怒。

田石头突然大声喝了起来:“站住!你站住!”

刘玉堂同何山急忙回头一看,昏迷了一下的猴四,乘人没注意的时候爬了起来,正歪歪斜斜地朝山下逃着。

“听见没有?”田石头举起了枪,“我要开枪了!”

田秀姑一听,赶快拽着何山的胳膊,一个劲地往上挣扎着。何山明白了。

“石头,等一下!”他拦住了田石头,然后伸出胳膊,托起了田秀姑的身子,“给!”他将自已的驳壳枪交给了田秀姑。

田秀姑站不直身子,便紧紧地贴着何山的胸膛,将身子稳定住了。在何山的扶持下,她张开嘴,朝着猴四的身影,一连打了八发子弹。她还嫌不解恨,直到打空了梭子,手枪还那么平端着,半天不一肯放下来。

这八发子弹,全部击中了猴四的后背。他挺直着腰,两条干枯的手臂紧紧地缩在胸前,终于扑通倒在地下,结束了可耻而又可悲的一生。

“秀姑,”刘玉堂这才疾疾走到秀姑面前,“伤在哪儿了?要紧吗?”

秀姑望着刘玉堂,脸色煞白。她手中的枪忽地掉了下去,

然后,她咬着下唇,嘤嘤地哭出声来。

“别难过,秀姑,你干得不错!”刘玉堂很简洁地安慰了她一句,接着便回头喊道,“石头!”

“在这里,队长。”

“你同何排长一道照顾好秀姑。做个担架,把秀姑同志抬回去,知道了吗?”

“是!你放心,队长,我听何排长的!”

刘玉堂不敢耽搁,急急地对何山说:“别的事,咱们不要再说了。秀姑交给你,我得先赶回去。”

“好。队长,我心里也明白。”何山冷静下来了,“你快去吧,刘喜那边,千万别出事才好啊。”

刘玉堂略一点头,回过身便走。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了爆豆般的枪声。

“不好!”刘玉堂立即听出了枪声正在小竹林那个方位,“出事了!”

他一跃而起,飞身向小竹林那边奔过去。

枪声越响越密集,不久,便听见那边传过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手榴弹?”何山惊讶地喊了声,“糟糕!石头,你也去!你同队长一起去!”

“我……”石头有点不知所措,“队长不是说让我……”

“你听我的!快去!快!”

石头一跺脚,再也没多说,转身尾随刘玉堂追了过去。

奇怪的是在那声手榴弹爆炸之后,枪声很快又稀疏下来了。不久,山谷里又恢复了平静。这种平静并不使人感到任何安宁,相反,倒使人心中产生了更大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