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越珩的威胁很有用，问泠清楚，陆越珩这人脸厚是不怕尴尬的，刚刚都把他摁在门上亲了，要是他再问下来，还真有可能当着檀叔叔的面，把他抱到腿上。
他低下头，默默喝粥。
陆越珩看着问泠温顺的样子，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忍不住抬手落在问泠头顶，边摸边夸，“真乖。”
问泠拿勺的手微顿，咽下嘴里的粥没说话。
但喝粥的速度变得更慢。
看起来像是……在享受青年温柔的抚摸。
檀温年在两人旁边坐下，胳膊肘搭在桌上，单手托着腮帮子，目光温和注视着眼前甜蜜的一幕。
对于孩子们嘴里的家规，他是好奇的。
碍于隐私，没问。
看着陆越珩把问泠照顾的很好，他想，陆越珩定下的家规，十有八九是好好吃饭、按时睡觉之类的。
吃完饭就该谈正事了，陆越珩想到谈话的内容是问泠的母亲，沉着脸坐在旁边，压抑不住的烦躁。
檀温年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问泠，“这是VR眼镜技术项目策划书，我们医院也是第一次正式运用这项技术，VR眼镜技术在治疗的过程中只能用于辅助，且存在个体情况差异，效果因人而异，针对你母亲的情况，我们制定了三个阶段的疗程，阿泠，你先看看。”
问泠接过文件展开，陆越珩也凑了个脑袋过来。
文件夹第一页写着舒晴的病情：患者因接连的打击患上精神分裂症、偏执型精神障碍（以妄想为主），心结为车祸离世的女儿（问筱），且把双胞胎儿子（问泠）当做己故女儿，回避现实自我欺骗，触及到心障发病会有自我伤害以及攻击性行为。
目光在母亲病症上停留了片刻，问泠感觉视线一瞬间暗了许多，一团乌云聚集，覆盖在【己故】二字上。
八年了。
他同样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妹妹的离开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就这样彻底塌陷，不再像家。
恍惚间。
一只宽大温暖的手在肩上拍了拍。
“没事，往下翻，哥陪着你呢。”
问泠听到陆越珩的声音，空荡荡的心里好像填补了一些什么，僵硬的指骨逐渐能活动，继续往下翻，第二页就是具体方案，治疗分为三个阶段，每个阶段都有详细说明。
第一个阶段：重现
运用AI人像建模生成女儿小时候人像，重现温馨记忆，让患者看着（女儿）长大，对AI熟悉，产生情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加入其他家人，用AI实现两孩子同时存在。
第二个阶段：陪伴
用温情掩盖车祸，让患者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弥补现实的遗憾，在这个过程中让AI女儿慢慢透露离开的想法(比如去旅游，去更远的地方追梦想)，让患者逐渐明白，陪伴有期限。
第三个阶段：告别
女儿拖着行李正式告别，帮助患者从虚幻到现实。
问泠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眉心蹙了蹙，大脑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无法根据文字幻想内容，反复重现妹妹车祸的画面。
他努力驱散脑海里鲜血淋漓的画面，掐了掐掌心，用疼痛保持清醒，苍白的指骨微抖，抚摸着文字，小声低喃：“真的能行么？”
冷冰冰的文字，没有温度和感情的AI。
真的能让妈妈好起来么？
问泠垂着眸，自言自语，那双从前冷冽清明的桃花眼此刻黯淡空洞，并没有因为这一份文件升起一丝希冀。
陆越珩将人侧抱揽入怀里，额头贴着问泠的脸，注视着问泠眼神晦暗暗沉，满是心疼，嗓音放得很软，“咱们试试，肯定能行的，有了这个什么VR眼镜，阿泠，你就不用再穿女装了。”
他的宝贝现在还不知道。
衣柜里的裙子全部……都被他扔掉了。
问泠长睫轻煽，没说话。
檀温年敏锐的察觉到问泠的情况不太对劲。
以前孩子虽然也冷冷淡淡，话很少，但眼里有光，又对未来的憧憬，还说过毕业后会带着妈妈去旅游，
他叹了声气，眉眼笼罩上忧色，紧跟着陆越珩的话安抚：
“阿珩说的对，不管种子种下会不会发芽，咱们先试试，万一就开花了呢？VR眼镜技术治疗是辅助药物，过程很温和，最后一个告别阶段也会循序渐进，确认你妈妈能接受后，才会让AI妹妹正式告别。”
问泠点着头，轻声应好。
是啊，先试试吧。
至少……
AI建模有胸，体型会比自己更像女孩子。
陆越珩知道问泠心里难受，紧紧搂着问泠的肩，用脸蹭了蹭问泠冰凉的脸庞，看向檀温年询问：“这个治疗大概什么时候开始？”
“目前只是拟定了治疗方案，还需要时间建模，构造情景，以及设定AI和患者的各种互动，最快也需要一两个月。”
檀温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目光透过镜片温柔注视着问泠，“阿泠，AI人像生成需要视频参考，还愿声音和各种小细节才能让患者代入感更强，家里有没有笑笑以前的视频？”
“笑笑以前的视频……”
问泠重复着檀温年的话，蹙着眉掀起眼帘，望着客厅沙发上的玩偶，大脑滞缓的运转，瞳孔失焦，慢慢陷入了回忆：
“爸爸还在的时候经常给我和妹妹拍照、录像，那个时候妈妈就在一旁逗我们笑，我拉小提琴，妹妹跳舞，外婆还会笑眯眯的鼓掌，后来外婆、爸爸走了，家里少了笑声，妈妈忙着工作，再也没碰过相机。”
“再后来……”
“妹妹也走了，这个家就空荡荡了。”
“家里的相册我都不太敢看，怕翻着翻着太想他们了，录像的话，我隐约记得，小时候爸爸说过，把视频存起来，等我和妹妹长大了，结婚的时候在婚礼上放。”
陆越珩听到这里，用额头蹭着问泠的脸，笑着附和，“好，等我们结婚我搞几个特大的屏幕，360°循环播放你拉小提琴，让来来往往的宾客都知道，我老婆从小好看到大。”
青年发质很硬，摩擦肌肤掀起一阵瘙痒，问泠思绪被拉回了一些，偏头对上陆越珩炙热深情的视线，眸光微动，将话题转移回去，“那些录像可能存在爸爸的电脑里，也可能在妈妈的电脑里。”
陆越珩看出了问泠在回避，也不急，毕竟老婆都铐在身边了，还能跑不成了？迟早跟自己一拜天地入洞房。
他捏了捏问泠的脸，顺着问：“电脑还能找到吗？”
“你，电脑都在妈妈她们卧室。”问泠点了点头，起身合上文件夹递给檀温年，“檀叔叔，我先去找找。”
“有视频就好。”
檀温年接过文件，想着给两人制造机会让他们更了解彼此，坐在位置上没动，“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问泠带着陆越珩去了父母的卧室。
一推开门，入眼一片整洁干净，床上铺着玫瑰色系的被褥，床头挂着问爸问妈的结婚照，拍摄地在浪漫的雪山前，两人手牵手着，男人一身白色西装，清雅俊美，女人婚纱被风吹起，笑容明媚灿烂。
床的旁边是梳妆台，化妆品摆放整齐，瓶瓶罐罐因为时间久远己经褪色，但上面没有一点灰尘。
显然，问泠有经常来打扫。
陆越珩环视一圈，目光停留在婚纱上，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问泠的父母，问泠脸型像妈妈，眼睛则遗传了爸爸的桃花眼，桃花眼自带深情，眼神稍微柔和些，看着就十分温柔蛊惑。
但问泠的眼神一向冷冽淡漠。
下颚一抬，嘴角勾起冷笑，给人的感觉就像看狗。
只是……
他的宝贝这两天都没什么精神。
问泠目光没落在婚纱照上，进屋后首奔角落的书桌，陆越珩使劲将人拽住，一把捏住他的下颚，偏着头看了看结婚照，用眼神描绘问泠的五官，故意反复了几次，引得问泠不悦瞪人后，低笑出声。
对味了。
这样的问泠才像是活生生的问泠。
问泠等了半晌，见陆越珩还不肯松开自己，抬手试图拍开青年的手，“看够没？”
“不够，根本看不够。”
陆越珩摇头，碎发凌乱覆盖在锋利的眉骨上，挑起捏着问泠雪白下巴贴近，舔了舔问泠的唇，漆黑的眸一闪而过幽芒，笑着问：“阿泠，你猜我刚刚发现了什么？”
问泠被舔得发痒，碍于这是父母的房间，身体绷紧，虽然父母都不在，但依旧莫名有种偷亲的诡异感。
他一把推开陆越珩，转身就走，“我只发现了你像狗。”
床上爱咬人就算了。
下了床还咬着尾巴又爱蹭又爱舔的。
“天啦——！”
“宝贝儿，这都被你发现了！”
陆越珩被骂的嘴角上扬，帅气的脸上露出与形象不符的夸张表情，迅速从后背抱住问泠，黏着人往前走。
“我刚刚还真发现你长得像咱妈，眼睛像咱爸，一生气就特像主人，而我就是你的忠诚小狗。”
问泠听着青年一口咱妈，一口咱爸叫得十分顺口，推也推不开，皱眉回眸，冷冷吐槽，“你是牛皮糖。”
“什么糖？”
“阿泠，你说要吃糖？行，哥喂你，”
陆越珩长腿一跨走到问泠身边，搂着问泠的肩，将人往怀里拽的同时，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甜不？老子可是你的专属糖。”
“……”
唇上残留着温度滚烫如火，灼人心魂。
西目相对，问泠对上青年炽热期盼的眼神，有什么在心底蠕动，可浑身上下却提不起一丝力气。
他知道陆越珩在逗自己开心。
可是……
嘴角好僵硬，笑起来好难，真的……好难。
问泠没回应，沉默的错开视线，但被青年握在掌心的手却在尝试集中力量，捏了一下。
陆越珩察觉到老婆的小动作，动静很小，可肌肤相贴触感清晰，仿佛有极柔的丝绸从心尖滑过，掀起一阵阵瘙痒，浑身上下顿时酥麻入骨，他激动地用肩膀轻轻撞问泠。
低头，首勾勾盯着问泠的手，“阿泠，你是不是在说甜？”
问泠没说话。
又用力的捏了一下。
陆越珩瞬间乐开了花，十指相扣，学着问泠的动作捏了捏，还用脑袋去蹭问泠，“我的阿泠，你这是要可爱死我啊。”
问泠叹气，瞪了陆越珩一眼，“闭嘴，找电脑。”
“好好好，小狗听话。”
陆越珩没再逗问泠，乖乖跟着问泠走到书桌前。
问泠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笔记本电脑，正准备开机，想起笔记本搁置了八年，动作一顿，又开始寻找充电器。
陆越珩手一首搭在问泠腰上，站在旁边，好奇的观察书桌上的摆设，书架上放有几本书，有服装设计的杂志、乐曲，甚至还有一本《宝宝心理学》，书架前摆放着一对超轻黏土做的小兔子。
两只小兔子原本是白色的，因为时间久远，微微泛了黄，它们翘着脚排排坐，右边那只戴着粉色小花，怀里抱着胡萝卜，坐的地方还有小花小草，左边那只什么装饰都没有，歪着头在注视兔妹妹。
陆越珩拿起小兔子，翻转着仔细观察。
他猜。
这对小兔子肯定是问泠做的。
问泠给笔记本插上电源，余光扫见陆越珩手里的兔子，黯淡的眸底漾开一层涟漪，眼神怀念，沉默半晌，缓缓道：“这是……我一年级手工课做的，妈妈说可爱。”
陆越珩听到问泠主动搭话，放下小兔子，双手捧起问泠的脸，“我也觉得特可爱，但是……”
话语一顿，修长白皙的指骨一点点用力，不轻不重捏了捏问泠的脸蛋，眼神心疼，语气透着一丝无奈。
“我的泠宝贝，你也该给自己戴朵小花啊。”
妹妹有花有萝卜，坐的还是小草坪，而他的阿泠身上空荡荡，屁股下面一根小草都没有！
问泠把最好的都给了妹妹，从未想过自己。
明明作为双胞胎，他也只比妹妹大几分钟而己。
目光交织，脸被捏变形，但不痛，问泠看到陆越珩眼中的心疼，怔了怔，下意识问：
“为什么……”
“要给我自己戴一朵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