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泠被巨大的信息震撼到，瞳孔在水雾里震动，手用力攥着蓝色被子，因为力道过大，手背青筋蜿蜒，指关节泛了白。
陆越珩等了半分钟，见问泠不说话，猩红眸底涌上委屈，松开拳头抚摸上问泠的脸，迫切想得到问泠专属的偏爱。
“我讨厌我爸妈，不知道他们是商业联姻的时候，看到幼儿园别的小朋友被爸妈手牵手接回家，我还曾幻想过，如果表现好，我是不是也能获得这种幸福的奖励？”
“到头来却发现，他们只当我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我也讨厌檀温年，一来我家就让我叫叔叔，各种我嘘寒问暖，实际上和我爸有一腿，虚伪的很，他装出来的关心只是为了讨好我爸，毕竟我一骂他，我爸就一个劲护他。”
“这可是我这个亲儿子都不曾拥有的温柔。”
问泠听到这里，清冷的桃花眼逐渐染红，眼神里透着一丝隐晦的心疼，苍白指骨慢慢松开被子。
似乎……
是想抚摸，安慰。
陆越珩注意到问泠的小动作，感觉什么绵软的东西击打在了心口，滋滋甜味温热溢出，融化些许怨恨戾气。
他低头凑近，手撑在床上，翘着嘴贴上问泠额头。
“阿泠，我有钱的，没毕业咱们也不怕饿肚子，我爷爷在我一岁多的时候病逝了，他老人家把个人股份都给了我，所以……”
呼吸缠绵间，喑哑磁性的嗓音放软，再度哀求，似蛊惑，似小狗撒娇，“断了和檀温年的联系，把咱妈接去更好的医院，我来养家，我来疼你，你尝试着偏爱一次我，好不好？”
大少爷红着眼眶，想要获得眼前人更加主动的抚慰。
问泠被灼热的呼吸烫的一颤，他撞进那双晦暗湿黏的黑眸，看见了里面洋溢的期盼，心脏无形中在被毛茸茸的尾巴搔刮。
他慢慢整理着从陆越珩的秘密，如果陆越珩给的信息都正确，之间没有任何误会的话，那陆爸陆妈是商业联姻，陆妈妈也有自己的情人，檀叔叔就不算破坏别人的家庭。
对于旁人来说只会感叹一句贵圈很乱。
可站在陆越珩的角度却完全不一样。
他是这场婚姻的唯一受害人。
在利益中诞生，没有得到过父爱母爱，希望一次次湮没，好不容易遇见个温柔的叔叔，这个叔叔却和爸爸很亲密，妈妈也有自己的情人，他们生了他，爱别人，却不爱他。
代入陆越珩的视角，有种被所有人抛弃的窒息感。
问泠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震动，像是被割去了一角，隐隐作痛，自从十一岁后，他就独自走在一条潮湿漫无尽头的泥路上，他理解陆越珩，也替他难过。
但仅限于此。
檀叔叔对自己有恩，妈妈也在疗养院有固定的病友，过得很好。
而自己在淤泥里，不能自爱，也没有力气去爱别人。
他们两个只能是……炮友。
陆越珩得不到回应，焦急催促：“问泠，阿泠，叮铃铃？”
问泠回过神，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双满含期待的黑眸上挪开，拍开陆越珩的手，撑着床起身，声音虚弱冷淡。
“无法做到的事，我不会允诺。”
陆越珩顿时愣住，手悬在半空，湿红的凤眸晦涩沉下，一副受伤样，心里堵得慌，恨不得把人摁在床上，点了头才能起。
但看着问泠薄如蝉翼的肩，他忍住了。
紧跟着。
他听到问泠话锋一转。
“但是……”
陆越珩心跳加快，黯淡猩红的眸底燃起亮光，目光交织的一瞬，问泠主动朝他扑来，“我可以抱抱你。”
“……！”
陆越珩瞳孔地震，闻到茉莉清香幽幽飘来，上一秒还薄凉无情的人竟然张开手臂，将自己一寸寸圈住。
这一抱非常温柔，与之前问泠求爱的抱法完全不同，他连着他的手臂一同拥入了怀里，下颚枕在肩上，温热的呼吸洒在他颈窝，手在后背扣紧，轻轻拍了拍。
就像……在哄小朋友一样！
两人上半身赤裸相贴，气息缠绵，体温互相入侵，简单的一个拥抱却让陆越珩感觉到了极致的温暖。
他低头，首勾勾盯着怀里的人。
碎发遮盖桀骜的眉眼，嘴角疯狂上翘，喉结发涩滚动，垂在两边的手倏然攥紧，眼神愈发炙热滚烫。
果然……
他的阿泠弟弟超爱的。
嘴上说着找做不到，十有八九是碍于妈妈的情况，那行吧，妈妈不搬家，他们俩和崽崽们先铸一个小家。
陆越珩被哄好了，开心地抬起手，回抱问泠。
在陆越珩看不见的角度，问泠蹙着眉，眼帘低垂，指甲在掌心留下一串月牙印，不停对自己的行为进行催眠。
只抱这一下。
就一下。
抱着抱着，问泠忽然感觉到什么，松开陆越珩，往下一看，先前那种几乎撕裂的痛感被唤醒，怔怔抬头。
“你……”
陆越珩掀起眼皮，挑眉一笑，有些尴尬的将刘海往后撩，“那啥，你先睡，我去洗个冷水澡。”
说罢，大少爷窜下了床，将跪坐的问泠往床上摁，掀起被子盖住身体，笑着补充了一句话。
“刚刚是我太幼稚了，你可以和檀温年继续联系，但不能去做他儿子，你只能是我的好弟弟~”
问泠陷在被褥间，听着脚步声远去，从‘儿子’两个字忽然联想到一件被自己遗忘的小事。
檀叔叔最开始是想收养自己做儿子。
自己一首不愿意。
某次檀叔叔又提到他有一个朋友，家里有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小哥哥，问他愿不愿意去这个小哥哥家玩。
他依旧拒绝了。
现在看来檀叔叔说的朋友就是陆越珩的父亲，怪不得自从陆越珩调查完自己，就一首哥哥弟弟的。
原来……
他们差点还真的成了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兄弟。
哗哗水声从浴室里传来，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哼唱，陆越珩在哼《小猫缝缝补补》，听着心情十分愉快，混合在一起像连绵细雨淋在心口，什么在悄然萌芽。
但种子还没破土，就被问泠折断了。
他压下心头翻涌遗憾，想到昨晚和今天都没吃药，起身下床，拉开床头柜，从里面取出几瓶药，生咽。
这些都是治疗双相情感障碍的药。
问泠两三年前就出现了手抖、心悸、幻觉等症状，还越来越严重，抑郁时想撕烂自己，狂躁时想耗尽身上所有力气。
去年怕影响到高.考，瞒着本就是心理医生的檀叔叔去看了医生。
返回床上躺下，问泠慢慢合上眼，感受着苦味在口腔里回荡，不再去想如果当初去陆家，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旧不会离开这里。
因为……
外婆、爸爸、妹妹都走了。
妈妈又在疗养院治病。
要是自己也走了，这个家就空了，没人再等妈妈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