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泠又等了会儿，等到陆越珩完全熟睡，这才挪开环在腰上的手臂，推开压在身上的腿，轻手轻脚坐起。
离开热烘烘的怀抱后，皮肤接触到空气，属于青年灼热的体温逐渐散去，还没下床，丝丝凉意就钻入身体。
问泠蹙眉，冷冽的眸底掠过不舍。
如果陆越珩是个没心的玩咖，如果陆越珩对自己只有身体的欲望，如果陆越珩只是一个恶劣的大少爷，他会留下。
但不行。
陆越珩太好了。
问泠忍着浑身的酸痛，跨过陆越珩的腿下床，他没急着走，在床边坐下，盯着陆越珩的脸出神，神情复杂。
陆越珩……
陆越珩……
问泠一遍又一遍，无声唤着。
手一点点抬起，指骨映着月光苍白清透，小心翼翼朝陆越珩的脸抚去。
谁能不对光心动呢？
这束光温暖又强烈，硬生生穿透墙壁，照进了自己昏暗潮湿的世界。
还汇聚成了一只小狗狗。
嘴里叼着绳子，屁颠屁颠递到自己手里。
他心动了。
也……仅限于此。
手最终在距离脸半厘米的位置停下，问泠指尖微颤，克制的没有去触碰。
那双浅色的桃花眼泛了红，眼神晦涩。
他和陆越珩在某种程度很相似，一个拥有过爱又失去，一个从未拥有过，现在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的。
他们或许是能组建一个家。
但这个家只有暂时的温暖，墙壁脆弱到不堪一击，根本经不起狂风暴雨。
因为自己不是个正常人。
自己有病，自己是个灾星，控制不住发疯，给不了陆越珩想要的爱。
他十分清楚治愈一个精神病有多难。
发病一两次，这人会抱着自己，哄着自己，上百次，上千次呢？
他十一岁的时候第一次穿妹妹的裙子，也曾幻想，多哄妈妈几次，妈妈一开心，是不是就好起来了？
结果呢。
自己也疯了。
时间只会消磨所有人的耐心和精力。
他不能……
不能让陆越珩变成下一个自己。
问泠压下心底翻涌的酸涩，强忍着不舍收回手，给陆越珩盖好被子冷漠起身。
转身的一瞬，他笑了。
嘴角勾起，苍白病态的脸上挤出一个苦笑，空洞望着门口，无声告别。
再见了。
黏黏糊糊的小狗。
去找更好的主人吧。
像我这种垃圾只适合在泥里慢慢腐烂。
陆越珩的卧室是个大套间，推开门，外面还有猫猫狗狗活动室，西周摆放着各式的猫爬架，还有狗狗的玩具。
后院还有它们专属的住处。
因此晚上留在这里的只有三只崽崽，三花，边牧，还有一只萨摩耶。
他们趴在窝里，像是睡着了，问泠担心把它们吵醒，脚步很轻，但边牧的听觉极其敏感，尾巴一摇就抬起了头。
见问泠站在门口，屁颠屁颠跑来，咬住他裤脚，把他往后拽。
“……！”
问泠心底一惊，总感觉汤圆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让自己走，他怕出声吵醒陆越珩，慢慢蹲下，摸了摸边牧的脑袋。
“乖。”
“我去……喝杯水就回来，别出声，会吵到你爸爸的，好不好？”
边牧亮晶晶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听懂了，乖乖点头。
随即。
松开牙，用脑袋蹭了蹭问泠掌心，两只前爪放在面前坐下，朝着问泠摇尾巴。
仿佛在说。
快去快去，我等你回来。
“……”
问泠心虚，第一次不敢跟小狗对视，因为他刚刚说了谎，骗了这只小狗。
他还是走了。
下楼走出大门后，问泠借助路灯的照亮，沿着路离开别墅区。
现在己经入九月底，快十月了，天气转凉，特别晚上，气温骤降，冷风一吹，凉嗖嗖的，吹得耳鼓膜都在疼。
问泠忍着难受，打开手机，准备导航回去的路，发现有未读消息。
前天去疗养院的时候，他把手机设置成了静音，手机落在了疗养院一天，今晚拿到手机心情不佳还没来得及查看。
一共有三个人发来了消息。
一是宋桥。
时间显示在他被陆越珩带回家的那晚，也就是室友们打电话前，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忙的话要不要他帮忙答到。
问泠回了两个字，谢谢。
二是檀叔叔，时间在今天早上九点。
【檀叔叔：阿泠，睡醒没？】
【檀叔叔：有两件好消息要告诉你哦，第一个好消息，你妈妈她是爱你的，你们离开后，她有问我阿泠在哪里，阿泠好不好。】
【檀叔叔：第二个好消息，你还记得不记得叔叔以前给你提过的VR眼镜技术？这个项目己经逐渐成熟了，国外己经投入治疗使用了，效果还不错。】
【檀叔叔：我们可以试试把这项技术投入你妈妈的治疗中，我在联系团队备案了，但3D建模需要时间去打磨。】
【檀叔叔：等你下次来疗养院，我们当面聊聊。】
问泠把檀温年的消息来回看了两遍，看到母亲提起自己，仿佛有一颗小石子掷入心底，漾开了一圈涟漪。
但很快就再次归于平静，变得死寂。
妈妈是记得自己。
可妹妹被自己害死了，爱盖过了恨，她也恐惧见到男装的自己。
至于……
VR眼镜，AI人像还原技术。
他不太抱有希望，总觉得AI冷冰冰的，妈妈需要的是一个有体温，活生生的，可以抱着她叫妈妈的笑笑。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问泠回复完檀叔叔后继续往下翻，最后一位发消息的是辅导员。
时间在今晚七点，查寝后。
【辅导员陈老师：问泠，我看你不在宿舍，这两天也没来上课，是有什么事吗？记得请假哦，不然会影响到时候评选奖学金。】
【辅导员陈老师：我记得你之前说想办理走读来着？我最近都在学校，想办理的话可以首接来办公室找我。】
问泠走在昏暗的路上，眼帘低垂，浑身冰冷刺骨，手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两三天没吃药，控制不住抖了抖。
他盯着手机页面看了良久。
一个大胆的决定，或许会影响自己一辈子的决定慢慢在脑海里浮现。
问泠回了辅导员一个好。
紧跟着面无表情退出私聊页面，翻到备注为【狗】账号，删除备注更改为【光】，最后……
亲手把光拉黑，藏进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