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有想到，缘一竟然有这样的天赋！”
又是一个月。
继国家主来训练场检验继国岩胜的训练成果，却意外地发现了这个被自已忽略的儿子的剑道天赋如此出众。
明明刚刚接触剑道，却已经能够打败训练两年有余的兄长了。
不仅如此，莲见先生还夸过他天赋卓越，未来将会是最强的剑士。
最强的剑士啊……
谁能不为之向往呢？
今天的考察结束后，继国家主邀请莲见去品茶。
莲见将训练的任务布置给了两个孩子之后，就与继国家主一同朝着前厅走去。
继国岩胜看着父亲和老师的背影，双手在木剑上磨出了鲜血。
缘一看到了哥哥手上的伤口，他走过来朝着哥哥伸出手，然而还没有靠近，只听见“啪”的一声，哥哥冷漠地拍开了他的手。
缘一疑惑地看着哥哥的背影。
他不明白。
茶室内。
茶香袅袅。
继国家主的脸在茶雾之中显得有些凝重和忧愁。
莲见轻抿了一口茶水，一语道破继国家主的苦恼：“家主是在犹豫到底该将家主的位置传给岩胜和缘一？”
安静的茶室内传来了继国家主的一声叹息。
“继国家是世代武士家族，世世代代的家主都必须是强大的武士，以保护大名的安危，可谓是职责重大。”
继国家主徐徐道来。
“从剑道上来看，缘一可谓是家主的不二人选……”
“只有未来最强大的剑士，才能保护好大名，才能维持继国家的地位。”
依照继国缘一的天赋来看，岂止是维持继国家的地位，完全能够让继国家更上一层楼。
可是继国岩胜那孩子已经被当成是家主教导了很多年……
这就是继国家主的为难，但他心里其实也已经有了答案。
他会以继国家的利益为先，让继国缘一成为下一任家主。
莲见自然也看出了继国家主已经下定了决心，他看了一眼茶室竹门的位置，对眼前的继国家主劝道：
“家主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们兄弟二人联手，会是更好的选择？”
继国家主看向了莲见，等待着莲见继续往下说。
“继国缘一的确剑道天赋略胜继国岩胜一筹，但是缘一并没有想做家主的意愿，继国岩胜比缘一更适合成为家主。”
“继国岩胜成为家主，缘一在一旁辅助他，兄弟二人携手，将继国家发展得更好，这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嘛？”
莲见清楚继国家主的担心。
继国家主怕的是缘一日后生出了反心，兄弟二人相争，继国家反而会遭受动荡、支离破碎。
“缘一心思纯净善良，他不会跟岩胜争的。”
“……”
门外传来了吱呀一声响，非常细微，但还是引起了继国家主的警觉。
继国家主眉头一皱，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继国缘一。
继国家主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继国缘一不说话，只盯着继国家主看。
眼看着继国家主的怒火烧的更旺，莲见站起来解围道：“缘一的天赋好，也许他已经学会了我留下的任务，是来找我继续往下学的。”
一提起缘一的剑道天赋，继国家主心中的怒火就熄灭了。
他郑重地点头。
莲见牵着缘一的手，跟继国家主告别之后，朝着训练场走去。
路上，安静的缘一忽然开口说道：“哥哥。”
他只说了两个字，但是莲见明白了他的意思。
“岩胜刚刚也在对吧？”
缘一没有说话。
茶室内莲见和继国家主谈话的时候，他就发现岩胜偷偷跟过来了站在门外偷听，缘一是跟着岩胜过来的，在一不小心暴露之后，岩胜就跑走了，留下了弟弟。
“我不想当家主。”
缘一对莲见说道。
莲见当然知道他不想当家主，他只是想跟哥哥在一起玩儿。
回到训练场，岩胜正在重复地练习莲见离开时布置的任务。
莲见将岩胜喊了过来。
岩胜握着刀站在莲见的面前，低垂着头。
莲见看着岩胜，心想变化真大。
从缘一暴露了剑道天赋开始，岩胜就一天天地开始发生了变化。
从前的岩胜充满了自信，也不会低着头站在莲见面前，而是仰着头瞳孔发亮地仰望着莲见。
现在的岩胜沉默内敛，他好像又变成了曾经的缘一，在这个家中的存在感降低了。
莲见将木刀丢开，把他的手放在了眼皮底下。
因为不要命地训练，他手心的肉都磨烂了。
莲见叹了一口气，也许是受火影里那群孩子的影响，他现在也变得心软了很多。
他给岩胜的手上药，并细心地缠上了绷带。
水珠落在了莲见的手背上。
莲见绑蝴蝶结的手一顿，他抬头看到了不断汇聚在岩胜下巴上的泪水。
“弟弟变强了，不代表你就变弱了。”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已擅长的和不擅长的。”
“岩胜也有弟弟不具备的优点不是吗？”
“在外面也会有人比弟弟的剑道天赋更好。”
“难道岩胜要一直这么消沉下去吗？”
莲见给他擦了擦眼泪。
岩胜泪眼朦胧地望着莲见，吸了吸鼻子：“可是老师说缘一是最强剑士！”
缘一看着哥哥的泪水，又看了看老师的手，乖乖地坐在一旁没有出声。
“在别的国家也有强大的剑士啊！缘一只是这个国家最强大的剑士而已！”
莲见把他又溢出来的眼泪抹去。
“这个世界是很大的，岩胜的视线不要被眼前的蓝天束缚住，好吗？”
莲见指了指被框进了继国家房顶的正方形蓝天，对岩胜说道。
莲见觉得把孩子这么关在家里不行，他一手牵着一个，打算带他们去外面转转。
跟继国家家主打了一声招呼之后，莲见就带着他们上路了。
为期整整七天的游学之旅，莲见和继国兄弟的足迹遍布整座岛屿。
从郁郁葱葱的山野到肥沃广袤的田地，从波澜壮阔的海洋到泥泞湿漉的沼泽，每一处都留下了继国兄弟好奇的目光与欢乐的笑声。
不仅如此，他们还深入到深山之中的村庄之中体验村民的生活、漫步于热闹喧嚣的集市各种采买、踏入繁华辉煌的都城尽兴地玩耍……
这一路上，无论是风景如画的大自然还是充满人间百态的城镇村落，都让继国兄弟收获满满。
七天之后，他们回到了继国家。
岩胜再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对弟弟的天赋耿耿于怀了。
虽然心里还是难免会在意，但不至于让它成为心中的一根刺了。
兄弟俩的剑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
随着兄弟俩的成长，继国家主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复杂。
莲见还是没能改变他的决心。
继国家主在不久之后宣布了继国家下一任家主将由继国缘一继任的消息。
缘一和岩胜的命运彻底扭转。
岩胜从单独的主屋搬进了缘一曾经居住的狭小木屋。
而三年后，他也将取代缘一去寺庙出家为僧，走上一条他曾经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道路。
搬进木屋的每一天夜晚，岩胜都彻夜难眠。
噩耗却接踵而至。
快要年末的时候，他们的母亲去世了。
深夜的时候，这个消息由缘一通知了岩胜。
岩胜还没来得及反应，缘一就紧接着向他道歉。
岩胜不明白为什么要向他道歉。
“对不起，哥哥，我不能再陪伴你了，我要今晚就要出发去寺庙了……”
岩胜瞪大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能看着跟他道别之后的弟弟一步一步格外坚定地走出了继国家的大门，没有惊动任何人。
而他，也没有阻止。
他欣然接受了缘一的离开，并为此感到了轻松。
第二天。
岩胜像是从前一样站在了训练场。
他从清晨等到了黄昏，都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直到父亲来到了他的面前，对他说道：“莲见先生离开了，他辞去了你的剑道老师一职，这是他离开前给你留下的。”
脑海中一片空白，但是双手已经不自觉地打开了父亲递给他的盒子。
里面静静地摆放着一把刀，流畅坚韧，是最好的打铁师也做不出来的好刀。
父亲留下一句好好训练之后就走了。
岩胜捧着盒子，他停止思考的大脑终于醒过来了。
他想，为什么莲见老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
是因为缘一吗？
莲见老师去找缘一了吗？
在自已和缘一之间，莲见老师还是选择了天赋出众的缘一。
……
青山白雾。
农人的双脚插在泥潭里，栽种着水稻。
继国缘一站在一旁，神情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只是回想着曾经莲见老师带他和哥哥走过的路，他最喜欢的就是其中的一个村庄。
于是，他回忆着那条路走到了这里。
可是走到这里之后呢？
要干什么呢？
缘一完全不知道。
他就一直站在道路旁，看着农人们插秧，瞳孔之中倒映出了眼前的一切，却都没有在他的眼中留下丝毫的痕迹。
缘一的脑袋被揉了揉。
熟悉的触感让缘一抬起了头。
他的瞳孔中倒映出了莲见老师的模样。
缘一的眼睛亮了起来。
莲见带着缘一在村庄里居住了下来，并且还承包了一块儿田地。
上午缘一跟着他练习剑术，下午缘一就跑去田里插秧。
虽然莲见和缘一在种植水稻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是他们的稻子却长得最好、最、卖的价格最高。
收到了钱，莲见又带着缘一前往另一个地方。
缘一虽然很喜欢这个村子，但他还是决定跟着莲见老师。
他们在一个靠海的地方定居下来。
他们的队伍也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同样无家可归的女孩儿，于是莲见将她带上，三个人一同生活。
毕竟缘一还是需要一个同龄人作为玩伴的。
这个女孩儿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诗。
靠近海边，他们的生存方式就变成了捕鱼。
上午的时候缘一跟着莲见出海捕鱼，下午的时候缘一跟着莲见练习剑术。
诗养了不少的蚕宝宝和家畜，因为她的存在，莲见和缘一的生活质量提升了不少。
虽然莲见他们只有上午捕鱼，但是每次网上来的鱼都是别人一个星期才能捕到的数量。
因此他们的生活一直过的很舒坦，没有为钱发过愁。
缘一十七岁的时候，莲见还是那副模样，不见衰老。
缘一和诗也不感到惊喜，但因为不想让周围的人说些闲话，于是他们三个人又搬家了。
这一次，他们搬回了曾经居住过的小山村。
缘一和诗十八岁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成亲了。
莲见作为他们两个的见证人。
缘一的剑术也到了该出师的时候，莲见跟他们道别了。
诗和缘一都很不舍，可是却又不能因为他们的不舍而自私地将莲见老师留下来。
莲见重新过上了他的潇洒日子。
身边没有缘一和诗，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吃蛋糕，蛋糕就能凭空出现，想玩手机，手机也能凭空出现。
毫无限制，快乐非凡。
直到莲见在游廊的时候遇到了第一只鬼。
没有比游廊更自由自在的栖息场所，莲见一直在一家高档的店内常住。
闲时就找一位技艺高超的游女弹琴演唱，享受生活。
那只鬼就是在游女走后，莲见关灯睡觉的时候出现的。
看起来级别不低，但是没用，刚露面就因为太丑被莲见进行鬼道毁灭了。
然后，莲见就发现，无论他到哪儿都有鬼跟牛皮糖似的粘着他。
秉持着杀不了他也要恶心他一把的原则出现。
莲见当然能猜到幕后黑手是谁。
除了无惨，还有别人吗？
莲见还没来得及出手给无惨一个教训，无惨就被缘一削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莲见去见了缘一。
他来到了缘一的住所时，缘一已经垂垂老矣。
住所因为只有缘一一个人，略微显得有些空荡。
当莲见走到了缘一面前时，缘一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与还是同从前一样年轻的莲见对视良久。
他露出一个像是孩子一般纯净的笑容。
“莲见老师……”
他再一次地呼唤道。
莲见弯了弯嘴角，在他的身边坐下，陪着他一起看着繁星密布的夜空。
“可惜没有月亮……”
月亮被乌云遮挡住了。
缘一有些遗憾地感叹道。
“莲见老师，这些年过的好吗？”
缘一怀念地问道。
他和诗一直都很牵挂莲见老师。
即便是诗早已不在了。
莲见点点头：“很好。”
他的目光落在衰老的缘一身上，有些无奈地说道：“但是你这些年过得不太好。”
怀孕的诗被鬼杀害、继国家遭受鬼的攻击只剩下继国岩胜、继国岩胜背叛鬼杀队成为鬼并且砍下了主公的头颅、缘一受到牵连被赶出鬼杀队……
可以说，缘一他过的很艰辛。
命运每当在他接近幸福的时候就会跟他开一个玩笑。
缘一摇了摇头。
他不觉得自已过得不好。
他是被神眷顾着的人不是吗？
缘一没有说出口。
月亮从乌云之中钻了出来。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了他们面前的庭院之中。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是继国岩胜。
也许，叫他继国岩胜不再准确，黑死牟是他现在的名字。
他站在莲见和缘一的面前。
“我就知道，你会出现。”
继国岩胜的目光落在了莲见的身上，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冰冷，毫无温度。
莲见还是更愿意叫他继国岩胜。
“拿起你的刀，我想看看，现在我们谁更强！”
继国岩胜拔出了刀，刀锋直指莲见。
在月光下，他的刀散发出冰冷的白光。
“岩胜，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强弱呢？”
莲见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问他。
声音一如当年在继国家时的温和。
“我不是岩胜！”
“我是黑死牟。”
继国岩胜否定道。
弱小无能的继国岩胜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追逐强大的黑死牟。
“拿起你的刀！”
继国岩胜强调道。
他的声音之中夹杂着一丝怒气。
莲见还是没有动作。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大喊道：“拿起你的刀！”
无论是莲见还是缘一都没有动弹。
继国岩胜不再重复地说让莲见拿起刀，他朝着莲见和缘一冲去，手中的剑挥出无数道银光，铺天盖地朝着莲见和继国缘一而来。
莲见修长而有力的手缓缓地搭在了继国缘一的肩膀之上。
他轻轻地拿起缘一旁侧放置着的日轮刀，刀刃出鞘，寒光倒映在莲见和缘一的眼中。
莲见的手臂微微挥动间，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气瞬间呼啸而出。
刹那间，剑光如银蛇般舞动，在空中划过一道耀眼夺目的弧线。
朝着莲见和缘一而来的剑气如同脆弱的玻璃一般骤然破碎开来，化作无数银色光点四处飞溅。
与此同时，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强大力道顺着剑身汹涌而至，狠狠地撞击在了继国岩胜的身上。
猝不及防之下，继国岩胜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直直地震飞出去数丈之远，其手中紧握的长刀也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脱手而出，“哐当”一声重重地砸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继国岩胜满脸惊愕之色，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
“怎……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样？”
“仅仅只是一击而已……这绝对不可能！”
继国岩胜的心中充满了震惊、不甘和怨恨。
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稚嫩青涩的少年，经过多年的艰苦修炼和生死磨砺，他本以为自已已然拥有了能够战胜莲见的实力。
他曾无数次在心里幻想过当他战胜了缘一和老师之后，老师后悔当初选择了缘一，可是没想到……
面对莲见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击，他还是这么不堪一击，败得彻底。
如同当初第一次与莲见对战时一般无能为力。
继国岩胜迅速回过神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再次紧紧地握住了地上的长刀。
他怒吼一声，调动起全身所有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朝着莲见疯狂地猛劈过去。
一时间，刀光闪烁，风声呼啸。
嘭！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继国岩胜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看到莲见和缘一的身影如同幻影一般迅速离自已远去，与他的距离不断拉大。
继国岩胜原本挺拔的身躯此刻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量一般，重重地砸向地面，扬起一阵尘土。
他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莲见，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
“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
声音在空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怨恨。
“明明日轮刀就握在你的手中，你完全有能力将我斩杀在此，可你为什么不动手？”
继国岩胜的质问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
“为什么还要像小时候那样对我百般教训？而不是干脆利落地砍下我的头颅？”
明明……
明明……
继国岩胜的手指深深地陷入了土地之中，他口中露出獠牙，血丝爬满了他的瞳孔：
“当年放弃我、选择缘一的人，不正是你吗？”
“莲见老师！！！”
继国岩胜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他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但身体的伤却没有愈合，他无法支配自已的身体，只能继续躺在冰冷的土地上，任由愤怒和痛苦侵蚀着自已的内心。
“嘘。”
“安静下来吧。”
“岩胜。”
莲见的食指竖起。
继国岩胜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缘一的身旁，但是他却动不了。
他只能坐在缘一的身旁。
像是小时候他们三个人结束训练之后坐在檐廊上。
水渍落在了岩胜的手背上。
下雨了吗？
岩胜抬起头，漫天繁星。
不可能下雨。
那是……
他的眼泪吗？
他为什么会流泪。
缘一缓缓地拿出了竹笛，他把竹笛放在了嘴边。
可惜，还没有出声，他的头就倒在了莲见的肩头。
他已经油尽灯枯了。
“是我赢了。”
“老师，我和缘一之间，是我赢了。”
继国岩胜说道。
泪水不断地滑落，但奇怪的是，他的眼神中只有一片空洞。
只有泪，没有情。
随着缘一的离开，他的身体中为人的那一部分似乎彻底消失了。
从这个夜晚开始，他才真正地变成了黑死牟，彻底抛下了作为继国岩胜而存在的记忆。
莲见将缘一和诗合葬在了一起。
做完这一切后，他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