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的腐臭味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楚昭月的喉咙。潮湿的石壁渗着水珠,将火把的光折射成幽绿的涟漪,照亮穹顶悬挂的人体实验图纸 —— 泛黄的宣纸上,用朱砂勾勒着剑魄植入的解剖图,银针标注的穴位旁写满了蝇头小楷:"剜除灵枢需配合《长恨歌》吟诵,可保容器不死。"
墙角的竹筐里堆着十几个布偶,歪扭的五官用血线绣成,脖颈处都缝着褪色的编号。当楚昭月的目光扫过其中一个缺了半只耳朵的布偶时,发现它胸前绣着模糊的剑纹 —— 与展台上 "剑魄 101" 胸前的烙印如出一辙。
"把她拖过来。"
沙哑的嗓音像砂纸碾过铁锈,黑袍买家从阴影中走出。他指尖的蛇形戒指在火光下吞吐着冷光,戒指尾端的红宝石眼瞳,正对着被铁链拖拽的容器。"剑魄 101" 的脚踝在地面划出一串血痕,脖颈处的铁项圈嵌进皮肉,每走一步都渗出暗红的血珠,滴在地面刻着的梵文咒印上,将幽蓝的符文染成深紫。
买家伸出戴戒指的手指,挑起容器的下巴。当眼罩被掀开的刹那,楚昭月猛地捂住嘴 —— 那是张拼凑着无数缝合疤痕的脸,左眼是成年人的杏核眼,右眼却留着孩童独有的圆钝眼角,半张脸的皮肤呈现灼烧后的焦黑,另一半却细腻得像初生婴儿。
"诵 ' 送君南去倍伤神 '。" 买家的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笑意。
容器的嘴唇机械地开合,从喉咙里挤出的却不是成年女子的声线,而是夹杂着哭腔的童音:"送君南去倍伤神......" 那声音颤抖着,像寒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却在尾音处突然卡顿,仿佛声带被硬生生扯断。
裴玄溟的机械义眼突然泛起红光,他猛地拽住楚昭月的手腕 —— 此刻她额间的太白剑纹正疯狂跳动,袖口下的剑骨己透出微光。"别冲动!" 少年的机械指节发出 "咔咔" 轻响,"暗室顶部嵌着灭灵晶,你的剑魄一旦暴走就会被吸成废人!"
容雪崖的佩剑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剑身 "同是天涯沦落人" 的诗句渗出点点血珠。他脖颈处的绷带被鲜血浸透,绷带下的金属纹路正随着剑鸣微微起伏 —— 那是当年监察殿在他体内植入的控制装置,此刻正因共鸣而发烫。
就在这时,寒光一闪。买家的匕首己经没入容器的手臂,铁锈色的血液顺着刀刃滴落在咒印上,将深紫的纹路彻底染成赤红。楚昭月的瞳孔骤缩,指甲深深掐进裴玄溟的手背,却在看清容器的表情时浑身一僵 ——
那个被铁链锁住的 "剑魄 101",嘴角竟然缓缓扬起,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她空洞的左眼流下血泪,右眼却眯成孩童般天真的弧度,仿佛被刺伤的不是自己的血肉,而是一件与己无关的玩物。
"痛觉神经剥离得很彻底。" 买家满意地擦拭匕首,蛇形戒指在血光中吞吐着信子,"这种容器才配承载 ' 永劫剑魄 '—— 就算灵魂被啃噬干净,躯壳也能像提线木偶般听话。"
楚昭月突然想起展台上容器在地面划出的残句:"此身本是..." 此刻她终于明白,那些被监察殿标上编号的容器,早己不是完整的人。他们是用《长恨歌》剜除灵枢的活尸,是用永劫藤缝合的剑魄载体,就连嘴角的微笑,都是实验者用咒印强行固定的肌肉反应。
墙角的血污布偶在气流中轻轻摇晃,其中一个布偶的手里还攥着半张纸条,上面用孩童的笔迹写着:"妈妈说,背会《静夜思》就来接我..."
"够了!"
楚昭月猛地挣开裴玄溟的手,太白剑纹在额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她腰间的太阿剑自动出鞘,剑身在暗室中划出半道银弧,却在即将斩向买家时被一道机械臂死死钳住 —— 裴玄溟的机械剑骨全部展开,右臂的微型灵枢正疯狂运转,用尽全力压制着她的剑势。
"看上面!" 容雪崖突然低吼。
楚昭月抬头,只见暗室顶部的灭灵晶正在吸收剑魄光芒,每闪烁一次,石壁上的咒印就变得更亮一分。那些梵文字母仿佛活了过来,顺着墙面爬向容器的铁链,在她脚边汇聚成一个旋转的血阵 —— 那是监察殿用来彻底剥离灵魂的 "永劫阵"。
"想救她就别乱动。" 买家转过身,黑袍下的脸终于露出一角,那是张布满咒印的半边脸,左眼处镶嵌着一枚与裴玄溟相似的机械义眼,却流淌着血色光纹,"小姑娘,你额间的太白剑纹... 可比这些残次品值钱多了。"
蛇形戒指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容器脚下的血阵猛地炸开。当楚昭月再次看向展台时,只看见一团血雾中,买家正拖着失去意识的 "剑魄 101" 走向暗门,铁链在地面拉出的血痕,恰好组成一句未写完的诗:"此身本是诗中骨,却作..."
裴玄溟的机械义眼突然弹出一道蓝光,在地面投射出暗室的结构图。他指着图中一个被咒印覆盖的角落,声音急促:"那里有密道!容雪崖,用你的剑鸣干扰灭灵晶!昭月,准备好剑魄共鸣!"
容雪崖的佩剑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剑鸣,剑身 "同是天涯沦落人" 的诗句炸开万丈光芒,将所有血污布偶震得粉碎。楚昭月趁机将剑魄注入太阿剑,剑尖与裴玄溟机械臂上的灵枢碰撞,刹那间爆发出的诗武共鸣,将地面的永劫阵轰出一道裂缝。
暗门在血雾中缓缓关闭,买家的声音从缝隙里飘出,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想救她?那就来九霄城的炼魂塔吧。不过提醒你们 ——"
"那里的每一块砖,可都是用容器的骨头砌成的。"
当最后一丝血雾散去,暗室里只剩下摇曳的火把,和墙面上逐渐淡去的血色诗句。楚昭月捡起地上半张孩童笔迹的纸条,指腹抚过 "妈妈" 两个字时,发现纸背用剑魄刻着一行小字:"永劫藤的弱点在...《将进酒》的剑意。"
裴玄溟的机械剑骨发出警报声,远处传来监察殿追兵的脚步声。容雪崖将佩剑插回剑鞘,绷带下的金属纹路仍在发烫,他望着暗门消失的方向,声音低沉却坚定:"他们把容器当作物件,却忘了物件也会反噬。"
楚昭月握紧纸条,额间的太白剑纹第一次不再灼烧,而是透出冰凉的光。她想起容器那只流泪的眼睛,想起墙角布偶手里的残诗,突然明白母亲留下的剑纹真正含义 ——
所谓剑魄,从来不是兵器,而是被诗骨铭记的灵魂。
而她要做的,不是成为下一个容器,而是劈开这用诗句砌成的牢笼。
当三人消失在密道入口时,暗室顶部的灭灵晶突然炸裂,迸溅的碎片中,一枚染血的蛇形戒指滚落在永劫阵的中心,戒指眼瞳里的红光,正一点点凝成西个字:
"剑魄... 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