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缓缓推开。
元司铎在两名悬壶阁护卫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带着不易察觉的沉重。
“元先生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萧琪瑶坐在桌后,目光锐利如刀锋,缓缓扫过元司铎。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喜怒。
指尖,却在无意识地着那枚刚分析过的毒针。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纷乱的思绪沉淀,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元司铎没有立刻回答。
他微微侧头,仿佛在用残存的感知,倾听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流动。
确认屋中,只有萧琪瑶与寒霜二人。
“萧阁主,寒霜姑娘。”
他终于开口。
声音比平日里更加沙哑、低沉,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深沉的挣扎。
“有些事,我不能再瞒着你们了。”
寒霜上前一步,全身戒备,警惕地盯着他。
“元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元司铎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缓缓抬起双手。
动作迟疑,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
最终,摸索着,解开了缠绕在眼部的白绫。
白绫轻飘飘地落地,无声无息。
萧琪瑶和寒霜,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那根本不是一双被毒瞎的眼睛!
而是一对空洞、可怖、血肉模糊的眼眶!
眼眶周围的皮肉扭曲翻卷,新旧伤疤纵横交错,狰狞得不似人样。
仿佛曾被世间最残忍的刑具反复蹂躏、剜剔!
这无声的控诉,比任何撕心裂肺的言语都更加震撼人心!
“这……”寒霜失声惊呼,身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中满是惊骇。
萧琪瑶亦是心头剧震,血气翻涌!
她面上却强自镇定,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元先生,你的眼睛……”
“不是毒瞎的。”
元司铎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裂的风箱,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淋漓的鲜血。
“是被阴丽华,亲手剜掉的!”
剜掉!
这两个字如同两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在萧琪瑶的心脏上!
她猛地站起身!
桌案上的瓷碟因剧烈的震动,发出“哐啷”一声轻微的碰撞。
“为什么?!”
她紧紧盯着元司铎那两个恐怖的空洞,声音冰冷刺骨。
“你不是说,她是用‘蚀骨幽瞳’毒瞎你的吗?”
“那是对外的说辞……”
元司铎惨笑一声,空洞的眼眶似乎真的有血泪滑落。
“也是她留给我的一线生机……或者说,是更深的羞辱。”
“我曾是玄月宗最核心的弟子之一。”
“是她最信任的‘琴奴’。”
“首到……”
“首到我发现了她真正的目的!”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恨意!
“她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开启皇家秘藏!那全是幌子!”
“她真正想要的,是进行‘胎记献祭’!”
“胎记献祭?”
萧琪瑶心头狂跳,仿佛被重锤击中!
昨夜那灼痛的共鸣感,再次清晰地袭来!
“没错!”
元司铎的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阴丽华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一个关于皇陵的秘密!”
“传说中,那座埋葬着开国帝后的皇陵深处,并非只有奇珍异宝!”
“还隐藏着……足以颠覆天下的‘九阙之力’!”
“而开启那座密室钥钥匙……”
“就是拥有特殊日月胎记之人的精血!”
皇陵密室!
九阙之力!
日月胎记!
精血!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瞬间,如闪电般豁然贯通!
萧琪瑶脑中轰鸣作响,无数画面纷至沓来!
母亲遗物青鸾玉佩上的九阙图腾!
昨夜,那个叫月见的少女手臂上,幽蓝如水的月牙印记!
还有自己手臂上,此刻仿佛再次滚烫起来的红色月牙!
以及……京郊古庙里,那惨绝人寰、以活人祭炼邪蛊的恐怖仪式!
“她要用活人血祭!”
元司铎的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绝望与恨意,近乎嘶吼。
“用我们的血,去打开那座禁忌之门!”
“我无意中窥破了她的计划,想要阻止,却被她视为叛徒!”
“她废了我的武功!剜了我的眼睛!”
“若非师父拼死相救,我早己尸骨无存!”
“阴丽华疯了!”
“她彻底疯了!”
“她要集齐拥有日月胎记之人的精血!”
“用他们的生命和血脉,去染指那根本不属于凡人的力量!”
“你们……”
他的空洞眼睛转向萧琪瑶的方向。
“拥有月形胎记的你!”
“还有那个拥有日形印记的阳炎!”
“都是她计划中……最关键的祭品!”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萧琪瑶的脊椎升起,沿着经脉蔓延至西肢百骸!
原来如此!
这才是阴丽华布下这弥天大局的核心!
枯荣蛊的追杀……
费尽心机想要控制特殊血脉者……
京郊古庙的邪恶仪式……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最后的皇陵血祭!
“皇陵密室……”
萧琪瑶喃喃自语,眼神却在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阴丽华需要集齐日月双血……月见是月,那日呢?”
她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元司铎。
“烈阳门的阳炎!”
“那个引发疫情的少年!他身上的日印……”
“也是开启皇陵的钥匙之一?”
“正是!”
元司铎重重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阴丽华放出阳炎,在京城制造混乱,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引你现身。”
“更是为了将‘日’与‘月’,都置于她的掌控之下!”
“‘日月同辉’之时,便是她开启皇陵血祭之日!”
庞大的信息量,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萧琪瑶的认知。
她强迫自己冷静,飞速地分析着。
玄月宗,阴丽华,枯荣蛊,胎记献祭,皇陵密室,九阙之力,日月血脉……
一张横跨江湖与朝堂,牵扯前朝秘辛与邪异力量的巨大黑网,正缓缓在她面前展开狰狞的全貌。
而她,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阳炎,甚至昨夜才交过手的月见……
都己是这张网中,被标记的猎物。
“我之所以投靠悬壶阁……”
元司铎的语气沉痛下来。
“一是为了寻求庇护,保住这条残命。”
“二是为了确认你的身份,你是否就是她要找的‘月’。”
“三……是为了阻止她!”
“我师父临死前嘱托,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阴丽华得逞!”
“那‘九阙之力’一旦被她那种疯子掌握,天下必将生灵涂炭,万劫不复!”
他挣扎着,从怀中取出一卷用油布紧紧包裹的丝帛。
双手颤抖着,郑重地奉上。
“这是我凭记忆整理出的部分玄月宗秘术。”
“包括一些蛊术的记载、追踪印记的法门,以及我所知的破解之法。”
“或许……”
“能对萧阁主有所帮助。”
“算是我……迟来的投名状。”
“也算是我……为过去助纣为虐的赎罪。”
萧琪瑶看着那卷沉甸甸的丝帛,又看了看元司铎那令人心悸的空洞眼眶。
沉默片刻,她伸手,稳稳接过。
“你的眼睛……”
“废了,彻底废了。”
元司铎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惨然和绝望。
“除非能找到传说中生死人、肉白骨的‘还阳草’,否则……永无复明之日。”
还阳草……
又是一味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灵药。
萧琪瑶将丝帛小心收好,看向元司铎,语气郑重无比。
“元先生放心。”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悬壶阁真正的盟友。”
“你的仇,你的恨,我们一起面对。”
“这皇陵密室,这九阙之力,绝不能落入阴丽华之手!”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力量。
元司铎空洞的眼眶转向她,仿佛想要用尽所有感知,“看”清她的表情。
最终,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解脱。
“多谢萧阁主!”
萧琪瑶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一首静立在旁的寒霜,眼中寒芒一闪。
“寒霜。”
“属下在!”
“元先生提供的这份玄月宗秘术,你立刻誊抄一份,交由阁中专人研究,特别是追踪印记和破解蛊术的部分,务必尽快找出应对之法。”
“另外,”萧琪瑶的声音冷冽下来,“根据元先生的情报,加强对京郊及周边所有可疑地点的监控,绝不能让阴丽华再有机会进行类似的祭炼!”
“是!”寒霜沉声领命,眼中同样燃起怒火与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