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乱葬岗,残月像把豁口的镰刀,勾着虞晚乔腰间仵作刀的皮鞘。夜雾漫过坟茔间的残碑,将"虞"字家徽洇成模糊的血色。
她蹲在最新掘开的坟坑前,指尖捻起一撮混着冰片的土,细碎的晶体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与孟晏清假死时用的防腐剂一模一样。
"第七座。"白慕川的剑尖挑开坟头残破的招魂幡,布帛撕裂声惊起几只夜枭。
幡下被利器刮花的碑文露出"虞氏十一代孙"几个字,刮痕里还嵌着几粒金粉,"全是近三个月被开棺的虞家祖坟。"
百里棠突然从碑后探出头,发间还粘着半片纸钱,活像只从阴间爬出来的艳鬼:"这老狐狸挖人祖坟的手法,可比假死精细多了。"
他晃了晃手里锈迹斑斑的铜匣,机关锁孔里突然掉出只蜈蚣,"瞧瞧,连活物都养着呢!"
柳妙竹夺过铜匣时,那蜈蚣正往百里棠袖口钻。她银簪一闪,毒虫便钉在了"虞"字家徽上:"匣缝渗的是血霓裳残渣。
"簪尖突然转向百里棠咽喉,"你袖口沾的也是这个——昨夜去哪了?"
"冤枉啊!"百里棠作势要往虞晚乔身后躲,被她用仵作刀柄抵住腰眼。他夸张地捂着心口,"我这般俊俏的郎君,自然是被女鬼缠着——"
"咔!"白慕川的剑鞘拍在他后颈,震落满身纸钱,"说人话。"
篝火将西人影子投在斑驳的壁画上,那些褪色的飞天正巧遮住虞家先祖持剑斩蛟的英姿。虞晚乔用刀尖拨开铜匣机关,内里掉出半张硝制的人皮,金粉绘制的星象图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南诏古历。"白慕川的剑鞘压住人皮边缘,鞘上缠的日头帕无风自动。帕角鸳鸯翅膀上的"生"字在火光映照下,竟与星象图中"丁酉年"的标记重合,"标注的全是血月当空的日子。"
百里棠凑近嗅了嗅,突然连打三个喷嚏:"有股子陈年尸油混着..."话没说完就被柳妙竹踹开。她指尖沾了金粉捻开,忽然盯着虞晚乔:"这金粉里混的陨铁屑,和燕无逅卖你那批同源。"
虞晚乔割破手指,血珠滴在"丁酉年"星宿上。血迹诡异地顺着金粉纹路游走,最终停在绘着虞家祖宅的位置。她突然想起兄长战死前夜,将玉佩按在她掌心说的那句:"雪烬山上的铁,专克七星纹。"
"啪!"百里棠把水囊砸进火堆,腾起的蒸汽里浮现出模糊的宅院轮廓:"巧了不是?这幻术显形的宅子,跟我在官府密档里见过的虞家老宅——"
"嗖!"三根银针擦着他耳廓钉入壁画,柳妙竹冷笑:"再卖关子,下一针扎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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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茶老妪的铜壶嘴正对着雪烬山方向,壶身"药王宗"三字被磨得几乎消失。虞晚乔故意将仵作刀拍在桌上,刀柄的陨铁在晨光中泛着幽蓝。
"姑娘这刀..."老妪布满老人斑的手突然颤抖,壶嘴溢出的水渍在桌面画出七星纹,"可是用雪烬山上的铁打的?"
白慕川的剑鞘"咔"地卡住茶壶。老妪浑浊的眼珠转向虞晚乔腰间玉佩:"虞家最后一位守墓人,死在那年血月夜。"她枯瘦的手指划过自己咽喉,"被人用陨铁刀片,割出七星纹..."
柳妙竹的银簪突然抵住老妪耳后:"您这易容面皮,比孟晏清精细多了。"簪尖挑起的薄皮下,赫然是药王宗高阶弟子的火焰纹刺青。
"哎哟喂!"百里棠突然掀翻茶桌,热茶全泼在老妪裙摆。她条件反射地跃起三尺,哪还有半分老态?他嬉笑着抛接从她腰间摸出的令牌:"药王宗执法堂的大人物,扮什么卖茶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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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无逅的义肢卡在窗棂里,金属手指夹着块带血的墓碑残片。残片上"雪烬"二字被血渍浸得发黑——与虞晚乔贴身藏的陨铁刻字如出一辙。
"孟晏清在找这个。"他义肢"咔嗒"弹出暗格,掉出半块镇石,"令兄临终前,把最后半块喂给了二十三号药人。"
虞晚乔接过残片,背面刻着微缩的虞家祖坟布局图,三处被朱砂圈出的位置正对雪烬山巅。白慕川突然划破掌心,血珠落在朱砂圈上竟嘶嘶作响。
"血祭三星。"他剑尖挑起残片,"他要凑齐三具虞家嫡系尸骨。"
百里棠正偷翻燕无逅的包袱,闻言摸出个油纸包:"难怪专挑心口中刀的挖——"纸包里赫然是三个干枯的心尖肉,"哟!还腌成腊味了!"
柳妙竹的银簪与虞晚乔的仵作刀同时抵住他咽喉:"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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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山石碑上缠的符咒己褪成惨白,却仍能看清"药王宗封"西个朱砂字。虞晚乔割断绳索时,碎符里飘出张泛黄的药方,边角还粘着片带红痣的人皮。
"长生引。"柳妙竹辨认着潦草字迹,"需以陨铁为器,取三族血脉..."她突然噤声,方子末尾画着虞家玉佩的图样。
百里棠凑过来看,发梢扫过纸面突然着火。他边扑火边嚷:"这纸用尸油泡过!遇活人气息就——"
白慕川一剑劈开石碑后的阴影。燕无逅缓缓走出,乌木匣里镇石与虞晚乔的玉佩同时发烫:"血月将临,孟晏清要重演丁酉年惨案。"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震动,山顶积雪簌簌滑落。柳妙竹突然拽过百里棠:"你偷的药童呢?"
"这儿呢!"他从树后拎出个腕系"廿三"布条的孩子,"小家伙说祭坛底下有——"
"轰!"山腰处突然炸开血色烟尘,无数碎冰折射出妖异的红光,恍如当年染红雪烬山的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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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座被掘的虞家祖坟呈三角状拱卫祭坛,每处坑底都残留着冰片与血霓裳混合物。虞晚乔用仵作刀刮取祭坛纹路里的碎屑,刀尖突然被磁石吸住。
"陨铁祭坛。"白慕川踢开伪装的草皮,完整的星象图在阳光下泛着金粉光泽——与铜匣人皮上的图案严丝合缝。
百里棠突然从祭坛后拽出个药篓:"新鲜玩意儿!"篓里装满还在蠕动的药草,根须上沾着疑似人血的黏液,"孟晏清这老东西,拿人血养......"
"嗖!"一支淬毒箭擦着他脸颊钉入祭坛。柳妙竹甩出银针击落第二箭,反手将百里棠按在祭坛凹槽里:"不要命了?"
药童突然挣脱,冲向祭坛中心大喊:"谷主说血月现时——"
"咔嚓!"冰层断裂声从地底传来。悬崖边的老松轰然倒塌,悬着的干尸如提线木偶般立起,心口的陨铁匕首正对虞晚乔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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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尸的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一本册子从破袖中滑出。虞晚乔刚触及书页,指尖就传来灼痛——"丁酉年试药录"六个字正在渗血。
"别碰!"白慕川斩断缠在干尸颈上的银线,那尸体却突然张口,喷出股混着冰片的黑雾。雾中浮现出孟晏清模糊的身影,他指尖正从虞家祖坟挖出的心脏里,抽取一缕金线。
柳妙竹甩出银针击碎冰棺,棺中与孟晏清七分相似的人猛然睁眼。那人眼尾红痣滴下血珠,在空中凝成"亥时三刻"西个字。
"是时辰提示!"百里棠边咳边摸出个罗盘,"血月将在......"
地动山摇间,燕无逅的喊声从崖下传来:"祭坛要塌了!"
虞晚乔攥紧玉佩冲向冰棺,却见那红痣人突然咧嘴一笑,用口型说了句:"妹妹。"
雪崩般的轰鸣吞没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