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走廊的地砖泛着冷光。
周明瑜把手术服袖子卷到肘弯,喉结动了动,指尖在口袋里摸了摸降压药盒,又垂了下去。
连续36小时做了三台手术,他后槽牙咬得发酸,连白大褂都皱成了团。
“周主任。”李护士端着保温杯凑过来,“张护士长让我给您带的参茶,还是温的。”
他没接,目光盯着墙角的绿萝。
那株植物蔫头耷脑的,像极了三天前没救回来的车祸患者——明明推进手术室时还有心跳。
“不用。”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放在护士站吧。”
李护士张了张嘴,看他眼尾青得都能渗出血,到底没再劝。
白色护士鞋踩在地砖上,“咔嗒咔嗒”的声音渐渐远去。
周明瑜靠在长椅上闭上眼睛。
消毒水味钻进鼻腔,把记忆拉回三年前那个暴雨夜。
母亲倒在厨房时,他正在手术室缝一个酒鬼的胃。
电话响了七次,他摘了手套回拨,只听见急救车的鸣笛。
等他冲进急诊室,心电图己经拉成首线。
“周医生?”
声音像片羽毛,轻轻扫过他紧绷的神经。
他睁开眼,看见个抱着向日葵的姑娘。
晨光从玻璃幕墙透进来,把她发梢染成浅金色。
向日葵的花瓣上还沾着水珠,滴在她米色裙摆上,晕开个小圆圈。
“你看起来不太好。”姑娘歪着头,“需要帮忙吗?”
周明瑜皱起眉头。
医院里的人要么哭天抢地,要么行色匆匆,没人会随便问陌生人“需要帮忙吗”。
他扯了扯口罩:“不用。”
“我上周在海棠巷见过你。”姑娘没走,“你蹲在巷口给流浪猫喂罐头,橘猫把你白大褂蹭得全是油。”
周明瑜愣住。
三天前值夜班,他路过海棠巷时确实喂过猫。
当时那只橘猫吃得太急,爪子真的抓了他袖子。
“我开花店的。”姑娘指了指怀里的向日葵,“半亩花田,就在巷口第二家。”
他这才注意到她手腕沾着花泥,指甲缝里还嵌着绿色。
戒备心稍微松了些:“来看病人?”
“张爷爷的老伴儿。”姑娘说,“上周他闯红灯,我拽了他一把。昨天阿姨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了,我来送花。”
周明瑜想起来了。
张老头的老伴儿是急性心梗,送来时心脏停跳了三分钟。
他当时在做另一台手术,是值班医生接诊的。
“您呢?”姑娘在他旁边坐下,“值大夜班?”
他没说话。
晨光里,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像极了母亲化疗时,靠在病床上给他削苹果的样子。
“我外婆走的时候说,能多暖一日,便多暖一日。”姑娘低头拨弄向日葵花瓣,“您总这么耗着,是要暖谁呢?”
周明瑜喉咙发紧。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破了他绷了三年的壳。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没说出口的埋怨,想起那些在手术台上没救回来的人,想起自己把所有休息日都换成手术排期的荒唐事。
“有些遗憾,补不上。”他声音沉闷。
“那试试别的?”姑娘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像星星,“比如——中医调理?我跟老中医学过几年,您这脸色,明显是阴虚火旺。”
周明瑜刚要拒绝,余光瞥见她攥着向日葵的手。
指节泛白,虎口有被花刺扎的小红点。
“就当...帮我完成外婆的遗愿?”她声音软下来,“她总说,要把温暖延续下去。”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林英黛离开时,向日葵的香气还飘在走廊里。
周明瑜摸出手机,看着她刚存的号码——备注是“半亩花田林英黛”。
屏幕蓝光映着他眼下的青痕,他突然想起,刚才姑娘盯着他头顶看了五秒。
那五秒里,她睫毛颤得像蝴蝶。
林英黛抱着空花桶往家走。
风掀起她的刘海,她摸出手机给苏巧发消息:“今晚来我家,带点艾草。”
手机在掌心震动,苏巧秒回:“又要搞什么神秘操作?”
她没回。
晨光里,周明瑜头顶那串数字还在眼前晃——剩余寿命:276天,健康损耗值:89%,可干预提升:?
数字末尾的问号像团火,烧得她指尖发烫。
三天后清晨,林英黛把药箱塞进帆布包。
药箱最底层,外婆的笔记本压着张便签,上面是周明瑜的地址:“海棠巷17号302,晚上七点。”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把藏在耳后的淡金色光晕压了压。
那是寿命眼启动时才会有的光,今天...可能得用久点。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
林英黛拎着药箱下楼,路过巷口老茶馆时,陈阿婆正往茶碗里续水。
“小黛啊。”阿婆眯眼笑着说,“今晚风大,带件外套。”
她应了声,没敢看阿婆的眼睛。
老人头顶的寿命数字是1825天,比上个月多了30天——那是她偷偷在阿婆的茶里加了枸杞和黄芪。
海棠巷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林英黛拐过弯,看见17号楼的单元门。
三楼窗户透出暖黄的光,像颗落在人间的星星。
她攥紧药箱带,心跳快得像打鼓。
门里,周明瑜正对着茶几上的中药罐发呆。
罐身还沾着水珠,是他刚才擦了三遍的结果。
手机在沙发上震动,李护士的消息跳出来:“周主任,您今天下班好早?”
他没回。窗外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门口。
“咚。”
敲门声轻得像片叶子。
周明瑜站起身,白大褂下摆扫过沙发扶手。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降压药,又放了回去。
门开的瞬间,风裹着茉莉香涌进来。
林英黛仰起脸,发梢的淡金色光晕若隐若现。
“周医生。”她举起药箱,“我来给您调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