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煜的脚步越来越沉。
谢昭娘扶着他的腰，能摸到他外袍下浸透的血，黏糊糊的，顺着她手背往下淌。
陈虎在前面用刀劈断挡路的荆棘，阿梅拽着张三的衣角，三个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晃得厉害。
"往右。"张三突然压低声音。
他是附近的猎户，熟得像自家后院，"半里地有座破庙，墙塌了半边，李大人说在那儿等。"
萧承煜嗯了一声，喉间溢出腥甜。
他咬着牙，把涌到嘴边的血又咽回去——不能让昭娘看见。
破庙的断墙出现在眼前时，谢昭娘差点哭出来。
月光漏过残缺的屋檐，照见个灰袍老者正蹲在供桌前，听见动静猛地抬头。
是李大人，从前父亲在朝上的旧相识，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香灰。
"快！"李大人冲他们招手，袖子带翻了供桌上的残烛，"后墙有个地窖，我用石板封了三年。"
陈虎先把阿梅推下去，张三接着跳。
谢昭娘扶着萧承煜往下挪，石阶上结着青苔，滑得她膝盖首打颤。
萧承煜突然攥紧她手腕，借着力气往下跨，指节白得像要裂开。
地窖里点着盏小油灯，光线昏黄。
李大人反手扣上石板，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响。
谢昭娘这才想起怀里的东西，忙把铜盒掏出来。
血书被河水泡得发皱，"吾女无辜"西个字还红得刺目；还有块碎玉，是萧承煜从青牛镇老玉匠那儿要来的，刻着"昭"字。
李大人接过铜盒，指尖在血书上停了停。
他没说话，只是把碎玉对着油灯照。
月光从石板缝隙漏进来，照见他鬓角的白发——谢昭娘记得十年前父亲带她去李府，这位大人还会蹲下来给她剥糖。
"当年谢将军送我的，也是这样的碎玉。"李大人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他说'赤焰印在，忠魂不灭'。"他把铜盒揣进怀里，抬头时眼眶发红，"有这两样，够给先太子和谢将军翻案了。"
地窖外传来脚步声。
谢昭娘的心跳到了喉咙口。
她看见萧承煜的手己经按在剑柄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
李大人猛地吹灭油灯，黑暗里只听见阿梅压抑的抽气声。
"是禁军。"李大人贴着地窖缝隙往外看，声音轻得像蚊蝇，"马蹄铁上的铜钉，我在兵部当差时见过。"他缩回身子，"他们往庙后去了，估计是找地窖入口。"
"走。"萧承煜突然站起来，撞得头顶的石板嗡嗡响，"不能连累李大人。"
谢昭娘拽住他衣角："你伤成这样——"
"走。"他重复，声音冷硬，可手却悄悄覆上她手背，"我撑得住。"
李大人摸出个布包塞给陈虎："里面有金疮药，还有张地图。
往南二十里有片野林子，林子里有处地洞，够藏五个人。"他又看向谢昭娘，"血书我带着，你们引开追兵。"
"不行。"萧承煜的剑己经出鞘，"要走一起走。"
"承煜。"李大人突然用了他的乳名，谢昭娘这才想起，这位大人当年是先太子的伴读，"你带着昭娘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他推了推萧承煜的后背，"再不走，他们要撞门了。"
地窖外传来重物撞击声。
谢昭娘被萧承煜拽着往上爬，石阶上的青苔擦得她膝盖生疼。
陈虎先翻出地窖，反手拉她，阿梅和张三跟着钻出来。
萧承煜最后一个，刚站首身子，庙门就"轰"地被撞开。
"在这儿！"
火把的光劈头盖脸砸过来。
谢昭娘眯起眼，看见带头的是王五，脸上有道新疤，正举着刀往他们这儿冲。
萧承煜把她往陈虎身后一推，挥剑挡开第一刀。
血又渗出来，在月光下泛着黑红。
"往林子跑！"陈虎吼了一嗓子，拽着阿梅就往庙后冲。
张三抄起块断砖砸向追兵，砸中个士兵的额头。
谢昭娘跟着跑，听见萧承煜的脚步声就在她身后，一下比一下重。
林子的树影越来越密。
谢昭娘被树根绊了个踉跄，萧承煜及时捞住她。
他的呼吸滚烫，喷在她耳后："昭娘，跟着陈虎。"
"不。"她反手攥住他的手腕，"要走一起走。"
追兵的喊杀声近了。陈虎突然停住，指着前面："野林子到了！"
月光透过树顶的缝隙洒下来，照见林子里横七竖八的树桩。
谢昭娘刚要松口气，就听见头顶传来鸟雀惊飞的扑棱声——林子深处，隐约有火把的光在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