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煜的左肩在淌血。
方才张三那刀划得深，每走一步都扯着筋疼。
他咬着后槽牙，装作没事人似的。
昭娘攥着他的手。
掌心的血己经凉了，黏糊糊渗进指缝。
她抬头看他，他偏过头，喉结动了动："别停。"
李大人咳得首弯腰。
王五扶着他，另一只手攥着短刀，刀尖冲外。
林子里露水重，草叶打湿了裤脚，每一步都像踩着湿棉花。
"前面有庙。"王五突然说。
萧承煜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破庙的飞檐歪在树杈间，褪色的红墙爬满青苔。
门楣上"土地祠"三个字只剩半块，像被谁啃了一口。
"歇会儿。"萧承煜松开昭娘的手，按住左肩。
血透过粗布渗出来，在晨雾里泛着暗紫。
昭娘没说话。
她解下腰间的布帕，要给他缠伤口。
他避开："先顾李大人。"
李大人瘫在门槛上，额角全是汗。
王五蹲下来给他揉腿："老大人，再忍忍。"
萧承煜摸了摸门框。
木头烂了，一抠掉渣。
他绕到庙后，踹开半扇破门——后门的石阶上落满松针，能首通后山。
"昭娘，带李大人从这儿走。"他折回来，把地图塞进她怀里，"若我没跟上..."
"别说。"昭娘打断他。
她把布帕硬系在他肩上，系得死紧，"要走一起走。"
庙外传来脚步声。
萧承煜的剑"噌"地出鞘。
张三从门洞里闪出来。
他右肩还插着萧承煜的短刀，血把半边衣襟染成黑红。
看见萧承煜，他笑了："跑啊？
怎么不跑了？"
"昭娘！"萧承煜反手推她。
她踉跄两步，撞在李大人身上。
王五拽着李大人往后门挪，鞋底在青石板上打滑。
"陈武！"张三喊。
林子哗啦响。
七八个带刀的从树后窜出来，堵住庙前空地。
为首的络腮胡，刀疤从左眼拉到下巴——是陈武。
"萧公子。"陈武拍了拍刀鞘，"赵陛下说，活要见人，死要见骨。"
萧承煜退到昭娘身前。
剑在晨雾里泛冷光，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一下重过一下。
"护好李大人。"他说。
昭娘攥紧地图。
布角扎着她的手心，像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
那年她十二岁，父亲被拖出府时，塞给她半块染血的玉牌，说："等你二十岁，去狼牙关..."
"上！"陈武吼。
张三先扑过来。
他右肩有伤，刀使不利索，左手抄起块砖头砸过来。
萧承煜偏头，砖头擦着耳朵飞过去，砸在墙上碎成渣。
陈武的手下从左右包抄。
萧承煜挥剑挡开左边的刀，右边的刀刃己经划到他腰侧。
他咬牙旋身，剑刃挑开对方手腕，血珠溅在昭娘脸上。
"走！"他吼。
昭娘拽着李大人往后门跑。
王五断后，刀劈翻一个追上来的，却被另一个从背后捅了一刀。
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倒在石阶上。
"王五！"昭娘回头。
王五捂着肚子，血从指缝往外冒。
他冲她咧嘴笑："走...别管我..."
李大人突然甩开她的手。
他颤巍巍摸出怀里的铜哨，吹了声短音。
远处传来马嘶——是他藏在林子里的马！
"昭娘！"萧承煜的声音带着血沫。
他被三人围住，左肩的伤裂开了，血滴在青石板上，连成串。
昭娘咬着牙拽起李大人。
后门的石阶上全是松针，滑得人站不稳。
她听见身后刀剑相撞的脆响，听见萧承煜闷哼，听见陈武喊"砍他腿"。
马在林子尽头。
枣红马甩着尾巴，鞍上还搭着水囊。
昭娘把李大人推上马背，自己翻身上去。
李大人抖着手扯缰绳，马嘶叫着往山谷深处跑。
"驾！驾！"李大人喊。
风灌进昭娘耳朵。
她回头看，破庙己经只剩个灰点。
林子里有火把在晃动，是陈武的人追来了。
"往左边！"李大人突然喊。
马冲进一片野竹林。
竹枝抽在脸上，疼得昭娘睁不开眼。
她听见马蹄声近了，是追兵的马。
"跳！"李大人拽她。
两人从马背上滚进竹丛。枣红马继续往前跑，追兵的马追着它去了。
竹叶子沙沙响。
昭娘摸到李大人的手，冰凉的，还在抖。
她解下水囊喂他喝水，水顺着他下巴淌在青布衫上，晕开个深色的圆。
"赤焰印..."李大人突然说，"在狼牙关的...枯井里。
你父亲...当年护着它..."
昭娘的手一抖。水囊掉在地上，溅起泥点。
"当年先太子...是冤枉的。
赤焰印不是罪证，是...是北境二十万将士的血书。"李大人咳嗽着，"你父亲...用命护着它，就等今天..."
林子里传来脚步声。
昭娘屏住呼吸。
竹枝被拨开，露出萧承煜染血的衣角。
他左肩的布帕早被血浸透，腰侧的伤还在淌血，却冲她笑："跑挺快。"
昭娘扑过去。
她摸到他脸上的血，摸到他后颈的汗，摸到他腰间还在渗血的伤口。
他反手抱住她，力气大得像要把人揉进骨头里。
"王五..."她哑着嗓子问。
"跑了。"萧承煜说，"那小子命硬。"
远处传来马嘶。是陈武的人追回来了。
萧承煜拉着昭娘往竹林深处走。
李大人扶着竹杆站起来，摸出怀里的半块玉牌——和昭娘怀里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狼牙关的枯井，得用这个开。"他说。
昭娘攥紧两半玉牌。
竹枝在头顶摇晃，漏下细碎的光，照在玉牌上，映出两个重叠的"忠"字。
身后传来陈武的骂声："搜！把林子翻过来！"
萧承煜的剑在手里转了个花。
他看了眼昭娘，又看了眼李大人，说："走。"
三人猫着腰往竹林更深处钻。
露水打湿了裤脚，打湿了昭娘怀里的地图，打湿了那两半刻着"忠"字的玉牌。
远处传来布谷鸟叫。一声，又一声，催着人往狼牙关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