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青铜印

青石板被掀开又合上的动静刚消,周伯就摸黑扯了扯萧承煜的袖子:"后墙有地道,当年太子爷留的退路。"

昭娘被萧承煜拽着胳膊,跟着猫腰往地道里钻。

霉味呛得她首咳嗽,后背蹭着潮湿的砖墙,抄经本硌得肋骨生疼——那里面有父亲最后用血写的八个字:"赤焰非罪,吾女无辜"。

地道七拐八弯,走了半柱香才见亮。

周伯搬开块松动的砖,漏进天光。

昭娘爬出时磕到膝盖,抬头看见半截残墙,墙根长着几丛野菊,黄灿灿的。

"是西跨院废园。"她抹了把膝盖上的泥,"我从前扫落叶来过,东北角有间塌了顶的破庙。"

萧承煜扶她起来,目光扫过残墙缺口。

远处传来梆子声,是巡城队换班了,但他知道韩飞的暗卫不会真走——赵昀要的是灭口,活口一个都不留。

"去破庙。"他扯下腰间的布带,"周伯,您带李大人先走。

昭娘,跟紧我。"

破庙的梁木早塌了,只剩半面佛龛,泥菩萨缺了半张脸。

萧承煜把昭娘推进佛龛后的夹缝里,自己背靠着墙,剑横在膝头。

李大人扶着周伯坐下,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吃点,撑过今夜。"

昭娘摇头,抄经本还攥在手里。

她盯着萧承煜发紧的下颌线,想起昨夜在西跨院暖阁,他替她捂手炉时也是这样——明明冷得指尖发僵,偏要把铜炉往她手心里按。

"有动静。"萧承煜突然按住她的嘴。

庙外传来踩碎瓦砾的声响。

昭娘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一下比一下急。

萧承煜的拇指在她唇上轻轻压了压,是让她别出声的意思。

"搜仔细了。"韩飞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昭娘感觉到萧承煜的剑在动,剑身擦过砖缝,发出细不可闻的响。

她攥紧抄经本,夹层里父亲的血书跟着抖——十年前刑场上,父亲被押往午门时,塞给她这个本子,说"昭娘,好好活着"。

"佛龛后面!"

刀光劈进来的刹那,萧承煜把昭娘往怀里一带。

剑锋擦着她耳尖划过,割下缕头发。

她撞在他心口,闻到浓重的血腥气——他左肩的伤还在渗血,粗布护院服洇出巴掌大的红。

"跑!"萧承煜推她,自己挥剑迎上韩飞。

庙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刀剑相击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疼。

昭娘被周伯拽着往庙后跑,回头看见萧承煜的剑穗被砍断,红穗子落在泥里。

李大人绊了一跤,抄经本从昭娘怀里滑出来,她扑过去捡,手背被碎瓷片划开道口子。

"昭娘!"萧承煜大喝一声。

韩飞的刀架上了他脖子。

昭娘攥紧抄经本,血从指缝往下滴。

她看见萧承煜的眼睛,黑沉沉的像口井,可里面有团火——和昨夜地窖里看她时一样的火。

"放了他们。"她往前一步,"我有赤焰印的消息。"

韩飞的刀顿了顿:"你?"

"我爹是谢将军。"昭娘吸了口气,"赤焰印在......在北境狼牙关。"

萧承煜的瞳孔缩了缩。

韩飞笑了:"小丫头片子也敢骗老子?"

"我没骗你。"昭娘把抄经本递过去,"你看这经页上的朱砂点,是我爹当年画的地图暗号。"

韩飞伸手来接,萧承煜突然抬脚踹他手腕。

刀当啷落地,他扑过去掐住韩飞脖子:"走!"

周伯拽着昭娘和李大人往庙后跑,背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昭娘回头,看见萧承煜压着韩飞在泥里滚,韩飞的刀扎进他右肩——血溅起来,落在那截红穗子上,像朵开败的花。

"承煜!"

"别回头!"他吼得嗓子都哑了,"去狼牙关!"

破庙后的野菊丛里有条小路,周伯说这是先太子当年驯马时踩出来的。

昭娘跑得肺都要炸了,可萧承煜的血一首在眼前晃——他左肩的伤还没好,现在右肩又添新伤,怎么撑得住?

"到了。"李大人指着山壁上道裂缝,"地图上标过,这里有个藏兵洞。"

裂缝窄得只能侧身挤,昭娘蹭得脸生疼。

洞里有股土腥气,摸黑走了十几步,突然踩到块平整的石头。

李大人摸出火折子,照亮面前的石匣——红绸裹着,刻着"赤焰印"三个篆字,在火光里泛着暗红。

"这是......"昭娘的声音发颤。

"先太子的东西。"周伯抹了把脸,"当年他去北境前,把最要紧的物件都藏这儿了。"

洞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萧承煜的声音混着血沫:"昭娘,快开!"

昭娘转头,看见他倚在洞门口,衣襟全是血,手里提着韩飞的刀。

他冲她笑了笑,嘴角沾着血:"我挡住他们,你......你帮我看看,里面是不是......"

他的话被刀剑声打断。

昭娘跪到石匣前,指尖触到红绸的刹那,听见萧承煜闷哼一声。

她咬着牙去揭红绸,绸子下露出个铜锁——锁眼是朵六瓣花,和抄经本夹层里父亲血书的纹路一模一样。

洞外传来韩飞的尖叫:"杀了他!杀了这个逆种!"

昭娘从抄经本里抽出父亲的血书,按在锁眼上。铜锁"咔"地开了。

她伸手要掀匣盖,萧承煜突然扑过来攥住她手腕。

他浑身是血,却笑得像当年在西跨院给她捂手炉时那样:"等我喘口气。"

洞外的脚步声更近了。

昭娘点头,把他的手按在匣盖上。

两个人的血混在一起,染红了红绸。

"一起开。"她说。

萧承煜的手指微微发颤,慢慢用力。

匣盖刚掀开条缝,洞外传来箭簇破空的响。

萧承煜猛地把昭娘按进怀里,左肩的伤裂开,血滴在匣盖上,晕开个红点子。

昭娘听见他在耳边说:"昭娘,你看......"

洞外的火把光透进来,照见匣内有块羊脂玉佩,刻着"承煜"二字,还有卷泛黄的纸,边角写着"太子手书"。

但她来不及细看。

韩飞的人冲进来时,萧承煜抄起石匣护在她头顶。

刀剑劈在匣盖上,火星子溅得人睁不开眼。

昭娘摸到匣底有个暗格,手指刚探进去,就被萧承煜拽着往洞深处跑。

"藏好。"他把石匣塞进她怀里,"我引开他们。"

昭娘抓着他的衣袖:"我跟你一起——"

"听话!"他扯开她的手,"你爹的血书,我还没看完。"

他转身冲进火光里,背影摇摇晃晃,像根风中的烛。

昭娘缩在洞深处,听见外面的打斗声渐远。

石匣还在怀里,暗格的边缘硌着她的肚子。

她摸出暗格里的东西,是块青铜印,刻着火焰纹——和她额间的朱砂痣,一模一样。

洞外突然安静下来。

昭娘攥紧青铜印,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不知道萧承煜去了哪里,不知道韩飞的人有没有追上,更不知道这方赤焰印,究竟是先太子的罪证,还是......

石匣里的玉佩突然掉出来,摔在地上,裂了道缝。

昭娘捡起来,看见裂缝里夹着张纸条,上面是先太子的笔迹:"煜儿,若见此玉,当知父心——赤焰非火,是我大雍的骨。"

洞外传来萧承煜的咳嗽声,混着脚步声。

昭娘把玉佩和纸条塞回石匣,攥紧青铜印贴在胸口。

她听见自己对着黑暗说:"承煜,我信你。"

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摸黑把石匣藏进岩壁的裂缝里,转身时撞翻块石头。

"昭娘?"

是萧承煜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小时候在西跨院,他偷偷给她送糖蒸酥酪时那样。

昭娘扑过去,撞进他怀里。

他身上全是血,却还是暖的,像当年那个寒夜,他把她的手揣进自己袖筒里时那样。

"我拿到了。"她贴着他心口说。

"拿到什么?"

"赤焰印。"

萧承煜的手顿了顿,慢慢环住她:"昭娘,等天亮了......"

洞外传来巡城队的梆子声,远远的,像在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昭娘抬头,看见他肩上的血还在流,把她的衣襟染成了红。

可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像地窖里第一次看见墙上"承煜"二字时那样。

她摸出帕子要给他止血,他却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上。

"昭娘,"他说,"这里,有比赤焰印更重要的东西。"

洞外的月光漏进来,照见他腰间的剑穗——不知什么时候,他又系上了根新的,红得像团火。

石匣藏在岩壁裂缝里,暗格里的青铜印还带着昭娘的体温。

而匣内的密信,正静静躺着,等着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