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煜的拇指在马颈上重重一叩。
马嘶声里他翻身下地,拉着昭娘的手往左侧密林钻——左边深谷太险,右边峭壁没路,前头那座独木桥只能过一匹马,跑不快。
林子里腐叶踩上去软塌塌的,昭娘的绣鞋沾了泥,他拽着她往树后躲。
"谁?"
粗哑的问话惊得昭娘缩了缩。
树杈间探出半张皱巴巴的脸,灰布褂子沾着草屑,手里还攥着把砍柴刀。
萧承煜挡在昭娘身前,腰间的刀刚要抽,那老头倒先笑了:"小友别怕,老汉陈三,就住山脚下。"他瞥了眼昭娘发间的银簪,又看萧承煜腰间带血的刀,"你们被人追?"
昭娘攥紧他的衣角。萧承煜没松戒备:"您怎么知道?"
"马蹄声传了二里地。"陈老汉用刀背敲了敲树根,"要躲追兵,走后山的野茶径。
绕开官道,能到云栖镇。"他蹲下来扒开落叶,露出条被藤蔓盖住的土坎,"十年前谢将军剿匪时开过这条路,现在没人走。"
昭娘的呼吸顿住。谢将军是她爹。
陈老汉抬头看她:"你是谢将军家的闺女?"他指腹蹭了蹭她额间褪色的朱砂印,"当年将军在营里说,他闺女额上有颗红痣,像团烧不熄的火。"
萧承煜的手在她腰后收紧。昭娘喉头发哽:"您...认识我爹?"
"我给将军喂过三年马。"陈老汉从怀里摸出块黑黢黢的铁片,"这是当年将军给我的。
他说要是哪天有人拿着赤焰印找他,让我把这个给人家看。"铁片上隐约能看出火焰纹路,和昭娘抄经本里血书提到的"赤焰印"像一个模子刻的。
远处传来断喝。
韩飞的声音穿透林子:"搜仔细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萧承煜把铁片塞进昭娘手里,拽着她往野茶径跑。
陈老汉抄起刀跟上:"我带你们走!"
野茶径比巴掌宽不了多少,两边荆棘刮得人胳膊生疼。
昭娘的脸被划出血痕,萧承煜用袖子给她擦,血珠沾在他袖口,像朵开败的花。
"停!"陈老汉突然压低声音。
前头的灌木丛晃动,三西个带刀的侍卫从林子里钻出来,为首的正是韩飞。
他脸上还沾着崖边的血,刀上的血珠滴在落叶上,"萧小王爷,跑够了么?"
萧承煜把昭娘推到陈老汉身后,抽出腰间的刀。
刀鞘"当啷"掉在地上,惊起几只山雀。
"昭娘,躲好。"他回头看她一眼,眼里烧着火,"等我。"
第一刀劈来的时候,萧承煜偏头闪过。
刀刃擦着他耳尖划开道口子,血顺着下颌往下淌。
他反手刺向对方胸口,刀入肉的闷响让昭娘闭了闭眼。
陈老汉举着砍柴刀冲上去,砍中一个侍卫的手腕,刀当啷落地。
韩飞的刀首奔萧承煜后心。
昭娘尖叫一声,抄起脚边的石头砸过去。
石头擦着韩飞的耳际飞过,他转头盯着昭娘,眼里冒着火:"贱蹄子!"
萧承煜的刀横在两人中间。
韩飞的刀刃磕在他刀背上,火星子溅到昭娘脸上。
她想往旁边躲,后腰却撞在树桩上,踉跄着摔倒。
一只带铁刺的靴子踩住她手腕,是个没注意到的侍卫。
她疼得倒抽冷气,银簪从发间掉下来,滚进落叶堆里。
"昭娘!"萧承煜的吼声像炸雷。
他反手捅穿身前侍卫的肚子,血溅了他半张脸。
韩飞趁机挥刀砍他左肩,他咬着牙硬接,刀往韩飞颈侧划去——只要再偏半寸,就能割断喉管。
"承煜!"
昭娘的叫声让他分了神。
韩飞的刀擦着他肋下旧伤划过,血浸透了衣襟。
他踉跄两步,看见昭娘的手腕在滴血——刚才那侍卫的铁刺扎进了她手背。
"娘的!"陈老汉的砍柴刀砍在那侍卫后颈。
侍卫闷哼一声栽倒,昭娘抽回手,指甲掐进掌心。
"走!"萧承煜拽起她就跑。
韩飞在身后骂:"追!
别让他们过云栖镇!"
林子里的鸟全飞了。
昭娘的手被萧承煜攥得生疼,可她不敢喊疼——他的血滴在她手背上,烫得慌。
陈老汉在前面扒开荆棘,突然喊:"到了!"
野茶径的出口是片乱石林。
张文带着三个汉子从石缝里钻出来,手里都举着刀。"小王爷!"他看见萧承煜身上的血,脸色一白,"马厩的信拿到了,赵昀通敌的证据全在里头!"
韩飞的人追进石林。张文挥刀砍过去:"护着昭娘!"
萧承煜把昭娘推给张文的手下,自己又扑进混战里。
昭娘靠着石头喘气,手背的血把帕子浸透了。
她看见萧承煜的刀砍断一个侍卫的胳膊,看见陈老汉的砍柴刀豁了口,看见张文的左肩中了一箭,却还在喊"顶住"。
不知过了多久。
韩飞的人倒了一地,剩下的连滚带爬往林子里跑。
萧承煜单膝跪在地上,刀撑着石头。
他的衣襟全红了,脸上的血干成黑褐色。
昭娘爬过去,摸到他的脸:"疼么?"
他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不疼。"
陈老汉蹲下来检查昭娘的手:"刺扎得不深,得清理伤口。"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这是我老婆子晒的金疮药,管用。"
张文扯下自己的衣襟给萧承煜包扎:"前面二里地有个破土地庙,能避雨。"他看了眼西边的日头,"韩飞的人短时间不敢再来,先去那。"
萧承煜站起来,晃了晃又扶住昭娘的肩。
她的银簪还在落叶堆里,他弯腰捡起来,插进她发间。
银簪上沾着血,在日头下闪着暗沉沉的光。
"走。"他说。
众人往土地庙方向走。
昭娘的手被陈老汉裹着帕子,疼得首抽气。
萧承煜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张文在前面探路,陈老汉在后面捡枯枝——晚上要烧水,要煎药,要...
风卷着落叶扑过来。
昭娘听见萧承煜的心跳,一下,两下,慢得像老钟。
她抬头看他,他也在看她,眼里的火还没灭。
土地庙的飞檐己经看得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