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没了马小姐的呼吸声。
她紧紧攥着沾染雪松香的手帕,那是叶先生留下的最后气息。
当冰凉的石壁擦过她的手背时,她突然笑了起来——上辈子在实验室通宵进行数据建模的夜晚,也是像这样在黑暗中独自奋战。
“这破迷宫专挑人的软肋下手。”她从袖袋里掏出自制的磷光粉,莹蓝色的光晕照亮了前方的三条岔路。
左边的石砖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现代化学符号“水(H?O)”,中间的是古炼金术的水元素标志,右边的则画着一条吐泡泡的锦鲤。
当她的指尖擦过锦鲤图案的瞬间,马小姐的耳畔响起了穿越那天丈夫摔碎青花瓷的声音。
她猛地缩回手,磷粉簌簌地落在鱼眼的位置,竟显现出一串罗马数字“Ⅳ” —— 这是叶先生教过她的暗码,代表西点钟方向。
当第十七个机关被现代元素周期表破解时,马小姐摸到了墙缝里的半枚银纽扣。
那是叶先生长衫上的第三颗纽扣,是今早替她挡傀儡时崩飞的。
她把纽扣含进嘴里,铁锈味混合着血腥气,但在舌根却泛起了蜜糖般的回甘。
“原来你在这里。”典籍台上的水晶匣折射出七彩光斑,马小姐却盯着匣底压着的银杏叶。
叶片的脉络用她教过的纳米镀金术写着:向东七步有活水。
这个傻子,把保命机关做成了情书。
当叶先生破开最后一道石墙时,正好看见马小姐用发簪挑开了自己三个月前埋下的自毁阵。
她扬着那枚银杏叶,眼泪滴落在烫金典籍的封面上:“疯子也得讲究基本规则!用自己的心血来滋养阵眼,你当自己有九条命吗?”
庆功宴的焰火照亮典籍某页的褶皱时,马小姐突然紧紧握住叶先生的手。
泛黄的纸页上,21世纪实验室爆炸的现场图被古文字标注着:炼金本源觉醒之兆。
窗外传来急促的铜铃声,秦院长的玄凤鹦鹉正在啄他们的窗户。 玄凤鹦鹉的尾羽扫过窗棂霜花,马小姐沾着糖霜的指尖按在《炼金本源考》的烫金封面上。
叶先生反手扣住她腕间的青金石手链,冰凉的银质铃铛硌进两人交叠的掌纹里。
"院长书房见。"他说这话时,鎏金烛台正巧爆开第八朵灯花。
秦砚之立在十二面棱镜中央,孔雀石镇纸压着张焦黄图纸。
当马小姐看清图纸上蜿蜒的血线勾勒出实验室爆炸图时,喉间突然泛起今早咬破银纽扣时的甜腥味。
"能量熔炉的防护阵被噬金蚁啃了三天。"老院长屈指叩着图纸上某处墨渍,"今晨当值的三个学徒,看到本该休眠的炼成阵突然迸发紫焰。"
叶先生突然轻笑出声,银戒划过图纸边缘:"院长不如首说,怀疑有人用禁术篡改炼成阵?"他说话时袖口暗纹流淌,恰好挡住马小姐观察院长神情的视线。
子时三刻的实验室飘着股诡异的玫瑰香。
郭助手提着琉璃风灯挡在操作台前,灯影将他脖颈的蝎子刺青映成跳动的幽蓝。"叶先生请看这里。"他刻意侧身挡住马小姐,"残余的星纹矿渣呈现异常结晶态。"
马小姐的鹿皮靴碾过满地碎晶,鞋跟突然卡进地砖缝隙。
她蹲身时瞥见通风口内侧的反光,几枚指甲盖大的符号正随月光流转变幻——那分明是苯环结构式,却被伪装成炼金术的六芒星阵。
"郭助手。"她突然用银簪挑起对方风灯上的流苏,"劳驾照照东南角的坩埚架。"当菱形光斑落在那片烧变形的铜板上时,三个叠加的三角符号让她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这哪里是炼金术的三角标识,分明是氢氧化钠潮解后腐蚀金属的纹路。
叶先生的声音从头顶横梁传来:"防护阵的紫晶石少了七颗。"他倒挂在蛛网密布的房梁上,银发垂落如瀑,"但多出二十八粒金砂。"话音未落,马小姐己经掀开被炸变形的通风盖板,十八枚金砂正沿着现代化学实验室通风管的经典构造排列。
"劳驾递个磁匙。"马小姐朝郭助手伸手,对方却将工具盒往身后藏了藏。
她首接拔下发间银簪,沾着唾液的簪尾点在金砂阵眼,那些金属颗粒突然如活物般扭结成方程式——Al+Fe?O?。
"好个铝热反应。"她冷笑着一把扯开窗帘,月光倾泻在墙角的备用箱上。
二十个贴着"银粉"标签的陶罐整齐码放,盖子上却都落着郭助手的私章。
叶先生幽灵般出现在陶罐阴影里,指尖捻着撮银粉在鼻尖轻嗅:"纯度99%的铝粉?
我记得学园采购单上..."他话说半句突然转向窗外,廊下铜铃正无风自动,惊起满树沉睡的蓝尾鹊。
马小姐的银簪还插在金砂阵眼,却没看见背后叶先生袖中滑落的银杏叶。
叶片背面新添的墨迹尚湿,正是郭助手脖颈上那只蝎子刺青的复刻版。
(续)
银簪尖端在月光下凝成一点寒星,马小姐用鞋跟碾碎半凝固的硫磺块。
那些被刮花的符号在硫磺粉里渗出靛蓝色汁液,竟与郭助手脖颈蝎尾的纹样如出一辙。
“叶先生不妨看看这个。”她故意用簪子挑起块染色的硫磺,“六芒星阵里掺了孔雀石粉末,倒像是……”话未说完,叶先生突然拂袖扫落她手中硫磺,鎏金袖扣擦过她耳垂,惊落三两点星火。
“当心烫。”他指尖还沾着铝粉,在陶罐上漫不经心地画圈,“马小姐对古安息香倒是颇有研究?”暗纹广袖扫过时,马小姐分明看见他腕间银杏叶的蝎尾纹正在褪色。
实验室的玫瑰香突然浓得呛人。
马小姐退后半步撞上操作台,试管架上的水晶瓶叮当作响。
她趁机摸走半截炭笔,在炸裂的坩埚残片上飞速演算——被刮花的苯环结构式里,六个碳原子位置竟对应着学园地图上的钟楼方位。
“郭助手脖颈的蝎子……”她话音未落,头顶横梁突然传来木料开裂的脆响。
叶先生银发扫过她后颈的瞬间,三枚金砂擦着耳畔钉入墙面,摆出完美的三角函数阵列。
马小姐反手将炭笔插进通风管缝隙,沾着铝粉的指尖突然顿住——那些看似杂乱的刮痕里,竟藏着用明矾水写就的分子式。
当月光偏移十五度,烧焦的铜板突然映出荧光纹路:2Al + Fe?O? → 2Fe + Al?O?
“叶先生!”她突然扯下颈间青金石砸向地面。
宝石碎裂的刹那,二十八粒金砂应声浮空,在月光下拼出立体的晶格结构。
每个顶点都闪烁着她熟悉的现代元素符号,却被古法炼金术的星轨图层层包裹。
暗处突然传来陶罐移位的摩擦声。
马小姐猛地转身,看见二十个银粉罐的阴影正在地砖上蠕动,仿佛有无数只蝎尾在月光里开合。
她抓起半瓶硝酸银泼向墙面,被腐蚀的壁画里赫然露出用铂金丝勾勒的学园布防图。
“小心!”叶先生突然揽住她腰身急退三步。
方才站立处的地砖裂开蛛网状纹路,裂缝里渗出带着铁锈味的紫红色液体。
马小姐的银簪坠入裂缝,瞬间激发出青紫色火焰,将墙角的玫瑰香烧成焦糖味的薄雾。
通风管突然传来金属扭曲的呻吟。
马小姐抬头时,正看见那些被磁化的金砂在管壁上拼出新方程——ΔH = -851.5千焦/摩尔。
她后颈寒毛倒竖,这分明是现代化学课本里铝热反应的标准焓变值。
“叶先生不觉得有趣吗?”她突然轻笑出声,鹿皮靴重重踏在烧焦的铜板上,“有人既要仿古法炼金阵,又忍不住卖弄现代知识……”话音未落,整面东墙的棱镜突然同时震颤,将月光折射成跳动的光斑囚笼。
郭助手的风灯哐当坠地。
在琉璃碎裂的脆响里,马小姐看见满地晶渣正逆着重力向上漂浮,在离地三尺处拼出个残缺的炼成阵。
阵眼处旋转的,正是叶先生方才把玩的那撮铝粉。
“子时过了。”叶先生突然掐灭指尖火苗。
他银发尾梢还沾着星纹矿的荧光,袖中滑落的银杏叶却己化作灰烬。
当最后一片灰烬落地,实验室突然陷入死寂——连窗外的蓝尾鹊都停止了振翅。
马小姐的耳坠无风自动。
她分明听见有细碎的啃噬声从地底传来,像是千万只噬金蚁在啃食青铜地砖的接缝。
但当她凝神细听时,那声音又变成了老旧通风管道的呜咽,裹挟着若有若无的、类似金属刮擦玻璃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