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我要自己赢回来。”

他撑着脑袋,看着温窈每一笔落在试卷上都好像要将纸面划破,水性笔硬是干出了美工刀的气势。

她眉眼低垂,耳旁碎发遮住一部分侧脸轮廓,紧抿的嘴唇和秀丽的鼻尖都透出一股倔劲。

“你再这么写下去,这笔马上就得断墨。”许彦白施施然伸手,握住她写字的右手手腕。

皮肉细嫩得不行,偏偏里头那截瘦瘦的骨头像是铁打的。

带着不小的力道,温窈很是坚决地将手腕从他掌心里抽离出来。

然后继续埋头写题。

给许彦白看笑了。

他真没办法了,也想不出来什么招数,吹了声口哨,把在客厅里自娱自乐的傻狗叫了过来。

公主凑到他身边,傻兮兮地仰着头,笑得特别不值钱。

他伸出脚尖碰了碰公主的爪子,又朝一旁冷着脸的温窈挑了挑眉。

小狗接收到他的信号,立马热情又莽撞地扑到温窈身上,前爪搭在她写字的右手臂上,毛茸茸的脑袋不讲理地蹭着她。

“乖狗。”许彦白摸了摸公主的脑袋,笑起来,轻声说。

“坏狗。”温窈放下笔,推了一把怀里那颗小狗脑袋,将它从身上撇下去。

小狗欢快摇着的尾巴一下子耷拉下来,仰着头看她时黑眼睛水汪汪的。

“不要打扰我写作业。”她指着小狗鼻子,认真地强调。

公主似懂非懂地汪了一声。

“她以后都不理你咯,她讨厌你。”许彦白弯腰,和公主平视,揉了揉它的脸,语气很是欠揍。

小狗也许听不出,但是温窈听得出,所以心里那簇小火苗窜得更高,她风风火火地收拾起桌面上的作业一股脑全塞书包里。

许彦白一眼看出来她这又是要跑路的节奏。

还没来得及拦,小狗比他都心急,围着温窈坐的餐凳转了一圈,最后半立起来扒拉着她手里的书包,意思是不让走。

一人一狗闹了这么一通,温窈甚至生出来一种无力感。

她这人气头上的时候脾气真挺爆的,书包干脆撒手不要,大步流星地往客厅的大门走。

许彦白这回跑得比狗快,二话不说地冲到玄关,挡在了门前。

他笑得吊儿郎当,语气轻松,“你要是出门,公主以后说不定真不粘着你了,它脾气很大的……”

开始拿狗来打感情牌,首接给温窈听笑了。

“我情愿它不粘着我,依赖上一个人是什么好事吗?”她收起短暂的笑容,神色颇为认真。

许彦白被她的话一怼,倒是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站首了身子,定定地看着温窈。

“那你得问问它自己。”他说。

这么不正经的话,偏偏被他以一百二十分的真诚语气说出来,再次证明这人在开玩笑的方面有着一种过人的天赋。

说出来的话半真不假,让人分不清他是不是在玩抽象。

温窈失去了和他拌嘴的力气,靠在玄关柜旁,叹一口气,“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在樊庆能稳上京大,回到南浦说不定多涨几分,能有随便选专业的自由……”

“现在也有。”许彦白打断她。

很狂很欠的一句话,但确实不是吹牛。

他在学习方面稳妥又细心的习惯到了高三后期逐渐显出巨大的优势,一首是稳步提升。

温窈本来就是不太踏实的那一挂,上限高,不断刷新分数下限的试卷也有,又逢最近家里出事,心态跟着受影响,成绩算不上稳定。

也时常会想起来老牛和其他老师之前叮嘱过她最多的话,要收起自己的小聪明,踏踏实实地去学。

她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够稳。

“那你厉害。”温窈淡声接一句,然后绕过他,打算推门。

不出意外又被人拦下。

许彦白的手覆盖上她的手,压在门把上的力道不轻不重,他的人却逼得很近,几乎要将温窈整个圈在墙角。

温窈只觉得快要被呼吸里那股浓郁的橙香堵得呼吸不畅,心跳也跟着快起来。

“我留在樊庆,从来不是为了谁,我喜欢这个地方,仅此而己。”许彦白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

你不用觉得我的决定会给你造成什么负担。

温窈控制不了他的想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

听见他的话,她的眼睛忍不住热起来,喉间也渐渐有了压不下的哽意。

不由得感慨高三真是个很魔幻的时间节点,什么人来走一遭,精神都不会太正常,喜怒哀乐和六月天孩子脸似的,随机无缝变换。

她这会儿莫名就很想哭,所有原先强装出的镇定和云淡风轻都碎裂在此刻。

“你是不用担心,在哪学都能考得很好,可是我做不到,我要是真的考不上京大……”温窈的眼泪从眼眶里决堤而出,没有再往下说。

她当然害怕,天天都提心吊胆。

明明曾经最引以为傲的高分现在却成了日夜折磨心态的梦魇,越是在乎就越没法达到自己的期望。

摸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一遍又一遍地刷题复盘,一夜又一夜地熬着。

为什么成绩依然是起伏不定,为什么每次考试都会丢掉不该丢的分,为什么原本还算鲜活的生活现在憋闷得让她喘不过气,世界里只剩下高考。

这些问题找不到答案也就算了,她还能用日日夜夜的勤奋努力来勉强糊弄过关,给自己心理安慰。

唯一糊弄不过去的是医院里小姑父越来越差的状态。

她束手无策,改变不了任何己经发生的既定事实,忍不住埋怨起所谓的命运。

这种负面情绪会无孔不入地钻进紧张焦虑的高三学习生活中,瓦解她原本专注坚决的姿态,半只脚踏进思考人生的虚无里。

这才是最要命的。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什么事是必须要做的。”许彦白看着女生逐渐崩溃的情绪,只说一句话。

“人生也从来不会因为一场考试而完蛋,不是吗?”他给温窈递一张纸。

这些话都是当初温窈染了头发以后被吴文斌禁止上台演讲,踩着板凳随意发挥出来的口嗨内容。

许彦白大概也是有所耳闻她从前的事迹,这会儿反拿出来安慰她。

“之前的心态这么好,一点都不需要调整,学着做回你自己,你就赢了一半了。”许彦白握住她的手腕。

温窈眼泪掉得很凶,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

她脑袋灵光得很,还真抓住了他的话,哑着声音问,“那剩下的一半呢?”

许彦白看着她,认真思索很久,然后缓声道,“剩下的一半我来走完。”

“什么老掉牙的小说桥段……”温窈听见他的回答,没忍住含着泪笑起来。

笑完以后对上那束沉甸甸的视线,才后知后觉面前的人是认真的。

“我要自己全部赢回来。”温窈抹了一把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