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在京都机场落地时，手机弹出顾砚的消息：「安检口第三排座椅下，蓝色文件袋。」
她蹲下去摸出个硬壳文件夹，翻开第一页就倒抽冷气——是顾砚用红笔标红的「京都传统纹样禁忌指南」，后面跟着三百多张古建筑纹样实拍图，每张都备注了「平安时代常见于茶室」「江户后期多用于和服腰带」。
「顾策划这是把半个京都纹样库搬来了？」她捏着文件夹抬头，就看见顾砚拖着两个行李箱从海关通道出来，衬衫袖口卷到小臂，眼尾还带着没消的青黑。
「昨晚帮你整理伏见稻荷大社的千本鸟居纹样，睡晚了。」他把箱子推给她，指尖快速敲了敲文件夹，「AR讲解环节我加了语音导览，按你说的，用《山河志》角色做类比——比如这张『流水纹』，关联到你给云缨将军设计的衣摆。」
林昭的耳尖慢慢红了。
她知道顾砚总说「手作党都是细节怪」，可他整理的资料比她自己记的还全。
第一站去百年染坊「小林屋」那天，东京刚下过雨。
林昭抱着笔记本跟在顾砚身后，鞋底在青石板上打滑。
染坊门帘掀开时，出来个穿绀色和服的年轻女人。
她扫了眼林昭胸前挂的相机，眉心皱成川字：「我们不接受商业拍摄。」
「我们是来学习的。」林昭赶紧把相机塞到背后，耳尖瞬间红透，「我做模型设计，想看看传统染织纹样......」
「模型？」女人冷笑一声，「塑料和树脂上的花纹，能算传承？你们年轻人，不过把传统当手机壳上的贴纸。」
顾砚刚要开口，林昭己经掏出速写本翻到某页：「我上个月修复了敦煌莫高窟第220窟的唐代联珠纹，用的是矿物颜料分层晕染。」她的声音越来越稳，「您染坊的『流水波纹』，我在《日本染织纹样史》里见过——1689年宫本家的记录，说这纹路要染足七遍，每遍等靛蓝自然氧化......」
女人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她接过速写本翻了两页，又递回来：「下午两点，染缸房开放。只许看，不许碰。」
林昭抱着速写本猛点头，发梢扫过顾砚手背。
他低头，看见她笔记本边缘密密麻麻的批注，连「染缸温度32℃」都记了。
当晚旅馆里，林昭趴在桌上翻白天拍的照片。
顾砚煮了杯抹茶拿铁推过去，就见她突然「啊」了一声，钢笔啪嗒掉在纸上。
「顾砚你看！」她把手机怼到他面前，「这是我给《山河志》云缨将军设计的衣纹手稿——」又翻开速写本，「这是小林屋染坊的流水波纹！」
两张图叠在一起，水纹的弧度、分叉的角度几乎一模一样。
林昭的眼睛亮得像开了聚光灯：「云缨的故事背景是三国，那时候中日就有遣唐使了！说不定这纹路是从中国传过去的？」
顾砚凑过去看，发顶蹭到她的呆毛。
他咳嗽一声，抽出电脑：「我用3D建模模拟下动态效果？你之前说想让纹样有流动感......」
凌晨三点，旅馆台灯在两人之间投下暖黄的光。
林昭的草稿纸堆成小山，顾砚的键盘敲得噼啪响。
「这样旋转45度，灯光从左上方打过来，第二层云纹会透出渐变。」他把屏幕转向她，「我还写了个小程序，展台可以自动旋转，配合AR能看到纹样演变动画。」
林昭咬着铅笔尖点头，突然打了个哈欠：「你说小林小姐明天会来展会吗？」
「邀请函是京都国立博物馆发的，她作为传统工艺代表，肯定到。」顾砚关掉建模软件，把她的铅笔从嘴里抽出来，「睡两小时，明天你得站一整天。」
展会当天，林昭的「三国纹样·云缨将军」模型刚摆上展台，就围了一圈人。
顾砚站在后台盯着监控屏，看她捏着话筒，耳尖还是红的，说话声却稳得像报菜名：「这套甲胄的肩甲用了汉代云气纹，衣摆是我们在小林屋染坊记录的流水波纹——两种纹路结合，象征云缨将军『胸有沟壑，行若流水』的品格。」
大屏幕突然切到一段纪录片：染坊里，小林美咲正用竹耙搅动靛蓝染缸，水纹一圈圈荡开，和模型衣摆的纹路完美重合。
观众席传来抽气声。
顾砚看见小林美咲坐在第一排，原本紧绷的下颌慢慢放松。
「最后，我们想把这份灵感回赠给小林屋。」林昭按下遥控器，模型展台开始缓缓旋转，AR动画里，流水纹和云气纹交织成一条银河，「染坊的流水纹，在模型上活了。」
全场掌声响起时，小林美咲己经站到了台前。
她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毛笔，在宣纸上写下：「守旧者死，化旧者生。」
林昭盯着那八个字，眼眶突然发热。
顾砚从后台挤过来，把润喉糖塞进她手里，低声说：「我就说，你负责让纹样活过来。」
傍晚的鸭川边，枫叶落进波光里。
林昭提着展会上收到的手信，突然笑出声：「小林小姐刚才偷偷问我，能不能教她用3D建模看染纹效果。」
顾砚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接起来，就听见陈默咋咋呼呼的声音：「哥！我把你俩的纹样资料做成小游戏demo了！角色能换不同朝代纹样，玩家还能自己设计——」
「陈默你又乱翻我硬盘是不是？」顾砚扶额，眼角却来。
林昭凑过去听，眼睛越亮：「说不定......我们可以试试游戏+模型的跨界联动？比如玩家设计的纹样，能做成实体模型？」
顾砚看着她发梢沾的枫叶，伸手帮她拿掉：「好，我们试试。」
晚风掀起两人的衣角。
林昭的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掏出来，屏幕上是一封未读邮件——
「邀请函：关于『中日青年传统工艺挑战赛』......」
她刚要点开，顾砚己经牵起她的手：「先去吃怀石料理，你今天站了八个小时。」
林昭任由他拉着走，目光却忍不住飘向手机。
鸭川的水潺潺流过，像极了展台上那套流动的纹样。
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