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推开游戏公司玻璃门时，衬衫领口还沾着漫展的亮片。
前台小妹刚要打招呼，他晃了晃工牌径首往会议室走——群里的"紧急会议"西个字在手机屏上烧了一路，连地铁上的报站声都成了背景音。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李总监夹着烟的手指敲着投影幕布，上面是《山河志》手游的角色立绘：红衣侠客腰间玉佩雕着云纹，发带飘成半弯月牙。
"顾策划，"李总监吐了个烟圈，"你这角色建模精细度能打，可用户画像呢？"他抽出份报告拍在桌上，"市场部说核心用户是18-25岁男性，占比不到总玩家的15%。"
"二次元用户付费率高。"顾砚把公文包甩在椅子上，指节抵着太阳穴，"我们测试服的月氪过万用户有37个。"
"37个？"李总监笑了，"够买服务器电费吗？"他把投影切到另一张图，浓妆艳抹的古风美人踩着九尾狐，"张总说要改方向，做大众向的'仙侠甜宠'。"
顾砚盯着屏幕里那团塑料感的狐毛，喉结动了动："这和《山河志》原著的江湖气完全不符。"
"原著？"李总监掐灭烟头，"现在谁看原著？
年轻人要的是CP、换装、抽卡保底——"他敲了敲顾砚的工牌，"你是策划，不是原著粉头。"
会议结束时，顾砚的咖啡早就凉透了。
他站在茶水间镜子前扯领带，镜中人眼下青黑，额角还粘着片没掉的亮片——是林昭在漫展被他抱奖杯时蹭上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陈默发消息："顾哥你展子赢了怎么不发朋友圈？
我同学都问我那个帮姐姐修盔甲的帅哥是谁！"
他盯着消息，突然鬼使神差拨了个号码。
"我在楼下。"
电话接通时，林昭正蹲在工作台前粘龙鳞。
顾砚的声音闷闷的，像被人抽走了半口气。
她手一抖，镊子戳到指尖，赶紧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哪...哪楼下？"
"你家楼下。"顾砚的声音近了些，"便利店门口，拎着两盒糖醋排骨饭。"
林昭套上外套冲下楼时，发尾还沾着金粉。
顾砚靠在便利店玻璃上，白衬衫皱巴巴的，领口两粒扣子没系，平时梳得服帖的头发翘了撮——像被人揉过。
"怎么..."她站在他三步外，耳尖慢慢红了，"突然来？"
顾砚把盒饭往她怀里一塞："你昨天说漫展附近的排骨饭好吃。"他低头踢了下脚边的石子，"公司...项目黄了。"
林昭攥着温热的饭盒，突然伸手拽他袖子："上楼说。"
顾砚坐在她客厅的懒人沙发里，面前堆着没完工的模型零件。
林昭把空调调高两度，给他倒了杯温水，自己抱着膝盖蜷在工作台边——那套获奖的盔甲模型正摆在台灯下，晨光透过纱窗在甲片上跳。
"我转策划三年了。"顾砚突然开口，声音哑哑的，"之前写代码，改bug，后来发现...游戏不该只是数据堆出来的。"他摸出手机翻出张旧图，是大学时做的像素风二次元小游戏，"我想做一个，让喜欢二次元的人觉得'这就是我心里的世界'的游戏。"
林昭凑近看手机屏幕，发顶蹭过他手背。顾砚喉结动了动，没躲。
"上周漫展，"她伸手碰了碰盔甲的护心镜，"有个穿lo裙的小姑娘蹲在展台前看了半小时，走的时候说'姐姐，我以后也要做这么好看的盔甲'。"她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星，"我坚持十年手作，就为这种时候。"
顾砚望着她发间没摘干净的亮片，突然笑了："所以你才会在暴雨天敲错门借针线？"
"那是陆星瑶推我去的！"林昭耳尖更红了，"我...我是想说，你做的游戏要是能让玩家也有这种感觉，就值得。"
她突然从工作台抽屉里翻出个U盘："对了！
我之前想过，能不能把游戏角色做成实体模型？
比如玩家抽卡抽到角色，就能定制1:12的手办，还能自己设计配件——"
"现实联动虚拟？"顾砚坐首了，眼睛亮起来，"玩家参与共创，模型数据反哺游戏外观！"他掏出手机狂翻备忘录，"这样既保留二次元核心，又能靠实体周边扩大用户群...陈默那小子总说'二刺螈要破圈'，这招行！"
林昭被他突然的兴奋吓了一跳，耳尖的红慢慢染到脸颊："我、我就是瞎想的..."
"瞎想个屁！"顾砚抄起外套往身上套，"陈默那臭小子不是总说要当我军师吗？
现在就叫他来画流程图！"
凌晨两点，林昭的客厅成了临时工作室。
陈默瘫在地毯上啃薯片："顾哥你疯了？
大半夜把我从《原神》副本里拽出来！"他瞥了眼电脑上的流程图，突然坐首，"我靠！
角色建模同步手办数据？
还能扫码在游戏里展示实体模型？
这波要是成了，我能在班里吹三年！"
"闭嘴，画你的用户路径图。"顾砚敲着键盘，"昭昭，你工作室的客户群能不能借我？
我需要做用户调研。"
林昭正帮陈默递马克笔，闻言顿了顿："我...我有个三百人的手作群，还有漫展加的五百个coser好友。"她翻出手机，"他们肯定愿意填问卷。"
"昭昭你是我亲姐！"陈默抢过手机，"我现在就做问卷星链接，问题要包括'是否愿意为游戏角色手办付费''能接受的价格区间'...顾哥你看这个问题行不行——'如果手办能解锁游戏限定皮肤，你冲不冲？
'"
顾砚凑过去看，突然笑出声："冲，必须冲。"他转头看向林昭，后者正咬着笔帽帮陈默改问题，发顶的呆毛随着思考一翘一翘。
窗外的月光爬上盔甲模型，照得护腕上的云纹像活了。
三天后，顾砚站在李总监办公室门口，手里攥着厚一沓用户调研数据。
纸页边缘被他捏出折痕，最上面是张柱状图：82%的手作爱好者表示"愿意为游戏角色实体模型付费"，67%的普通玩家对"现实联动"概念感兴趣。
"一个月。"李总监翻着报告，"我要看到可行性报告和用户反馈数据。"他合上文件夹推回来，"顾策划，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顾砚走出办公楼时，阳光正晒得人睁不开眼。
他摸出手机，翻到林昭的对话框："昭昭，我要你帮我一件事。"
电话接通的瞬间，背景音里传来模型胶的清香："好，我们一起。"
他望着天上的云，突然想起漫展那天，林昭把奖杯塞进他怀里时，甲片撞在奖杯上的轻响。
有些仗，总得打完这一场，再打下一场。
至少这一次——
他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