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姓许?”
“二十年前,你是不是住在城南的老槐树巷?”
林煦一连串的追问,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许沉的心上。
他手里的速写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画纸散落开来,那枚诡异的符号正对着他,像一只嘲弄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许沉的声音有些发干,他从未想过自己深埋心底,连噩梦都不愿多待一秒的过去,让他觉得特别的窒息。
林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那个符号上,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捡地上的画,指尖却在半空中不受控制地抖动,最终无力地垂下。
“哐当!”
咖啡店里,另一个早到的客人被这边的动静惊扰,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糖罐,白砂糖洒了一地。
那声音像一个开关,瞬间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林煦像是被惊醒一般,猛地回过神,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眼底的惊涛骇浪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对不起,我失态了。”他先是对那位客人道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然后转向许沉,眼神复杂,“我帮你捡起来。”
他蹲下身,开始一张张拾起散落的画纸。
许沉也回过神,默默地帮他一起捡。
当林煦的手指触碰到那张画着符号的速写时,许沉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指尖冰凉,并且依旧在轻微地颤抖。
“这个符号……”许沉忍不住开口,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你认识它?”
林煦将画纸一一叠好,递还给许沉,却没有看他,而是垂下眼睑,声音低沉得像蒙了一层雾:“它……它曾经毁了我的一切。”
毁了他的一切?
许沉的心脏骤然收紧。
他看着林煦,这个平日里总是笑容满面,像个小太阳一样温暖的人,此刻脸上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
那种悲伤和绝望,几乎要从他单薄的身体里溢出来。
“我不明白。”许沉的声音有些艰涩。
林煦抬起头,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啊,你当然不明白,毕竟,你似乎早就忘了。”
他的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闻的酸涩和……怨怼?
许沉皱起眉头,关于老槐树巷的记忆,对他而言,确实模糊而遥远。
他只记得那里很旧,很破,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还有各种消毒水与各种药味。
在无尽的黑暗和那个反复出现的噩梦符号,其他的,似乎都被一层浓雾笼罩着,看不真切。
“你忘了……一场大火。”林煦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许沉的耳朵,“二十年前,老槐树巷七号,那场烧光了一切的大火。”
“轰——”
许沉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大火……
老槐树巷七号……
一些模糊的、破碎的画面开始不受控制地涌现:冲天的火光,刺鼻的浓烟,凄厉的哭喊声,还有……那个符号,在火光中扭曲变形,像一个狰狞的恶魔。
“我好像…想起些什么…”许沉喃喃自语,脸色一点点变得和林煦一样苍白,“那场火……死了人。”
是的,他有一些印象了。
他确实忘记了那场大火,也忘记槐树巷,只记得他从小身体不好,他每天都要吃很多的药。
父母跟他说,这次是受了刺激,病得更严重了,醒来后关于那里的记忆,也像是被那场大火烧毁了一样,变得残缺不全。
父母为了他尽快康复,搬离了槐树巷。
林煦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痛苦,还有一丝……审视。
“是,死了人。”他一字一顿地说,“我的父母,就死在那场火里。”
许沉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煦。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温暖明亮的林煦,和那场惨烈火灾的受害者联系起来。
“所以,你看到这个符号,才会……”许沉艰难地开口。
“这个符号,絶対是纵火的人留下的。”林煦的声音平静下来,但那种平静之下,却压抑着汹涌的暗流,“火灾调查报告说,是意外失火。但我不信!我亲眼看到,有人在起火前,在墙上画下了这个。”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许沉:“而你,为什么会画它?为什么你的噩梦里,会有它?”
许沉的心乱成一团,面对林煦的质问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难道告诉他,自己从有记忆开始,就断断续续地做着关于这个符号的噩梦?告诉他,自己对那场火灾的记忆,除了恐惧和混乱,几乎一片空白?
这听起来太荒谬了。
“我……”许沉艰难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林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他转过身,背对着许沉,声音疲惫:“你走吧。今天……我不营业了。”
许沉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他看着林煦落寞的背影,那个曾经在他眼里像太阳一样的人,此刻却被巨大的悲伤包裹着,仿佛随时都会被吞噬。
他想说点什么,想安慰,想解释,却发现一切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默默地拿起速写本,转身离开了咖啡店。
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原来,他所以为的偶然相遇,那一点点从林煦身上汲取的温暖,背后竟然牵扯着如此沉重而残酷的过往。
他和林煦之间,不仅仅隔着一杯“手抖”的牛奶,还隔着一场血淋淋的火灾,隔着两条人命。
接下来的几天,许沉没有再去“暖阳”。
他不敢去。
他怕看到林煦悲伤的眼神,更怕自己无法解释清楚那个符号的来历。
失眠再次变本加厉地折磨着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林煦苍白的脸,和那句“我的父母,就死在那场火里”。
他开始疯狂地在网上搜索二十年前城南老槐树巷火灾的新闻。
信息很少,只有几条简短的报道,都指向意外失火。
没有提到任何符号。
他试图回忆更多关于童年的细节,但记忆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串不起来。
那个符号,像一个诅咒,牢牢地刻在他的潜意识里。
一个星期后,许沉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他必须去找林煦,不管对方愿不愿意见他,他都必须把话说清楚。
至少,他要告诉林煦,他对那场火灾,对他的父母,感到抱歉。
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当他再次推开“暖阳”的门时,店里只有林煦一个人,正默默地擦拭着咖啡杯。
听到门响,林煦抬起头,看到是许沉,他的眼神闪了闪,没有了之前的悲痛,却多了一丝疏离和戒备。
“你来做什么?”林煦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许沉的心沉了沉。
“我……我想跟你谈谈。”他鼓起勇气说。
林煦放下手中的杯子,擦了擦手,淡淡地说:“我以为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不,有的。”许沉走到吧台前,首视着林煦的眼睛,“关于那个符号,关于那场火灾。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画它,它就像……长在我脑子里一样。”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为你的父母,也为你。”
林煦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许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他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