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清楚，那些躲在暗处的，是苏家的下人，是府里的蛀虫。
方才在书房里点出的那些问题，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府邸，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暴。
苏振宏为了挽回他那比命还重要的颜面，必然会拿几个管事开刀。
内斗吧，猜忌吧。
一个失去信任和根基的家族，就像一栋被白蚁蛀空的大厦，无需外力，自己就会从内部开始腐朽、崩塌。
目不斜视地穿过庭院，在即将走出二门时，与一个意料之中的人，迎面相遇。
苏明月。
她今日穿着一身极为素雅的白色衣裙，脸上未施粉黛，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手里端着一盅参汤，看到苏云镜时，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脚步一顿，脸上瞬间堆满了愧疚。
“姐姐……”
她怯怯地唤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月儿……听闻姐姐回来了，特意为父亲炖了参汤。姐姐，月儿我……我是不是很笨啊？连账本都看不明白，还要劳烦姐姐亲自回来一趟。”
苏明月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这个贱人，走了还要回来搅乱一池浑水！
但她深知自己的优势她柔弱，她善良，她懂得以退为进。
只要她摆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苏家所有男人都会站在她这边。
而苏云镜这个蠢货，重孝道，重亲情，最是见不得她这副样子，每次都会心软。
她等着，等着苏云镜像以往一样，笨拙地来安慰她，然后她再顺势哭诉一番，将所有的错都推到苏云镜“太过能干”的身上。
然而，苏云镜只是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又来了。还是这套熟悉的以退为进、示弱博同情的把戏。
苏明月，你就不能有点新意吗？还是说，在你那贫乏的认知里，女人的武器，就只有眼泪和柔弱？
“嗯。”苏云镜淡淡地应了一声，在苏明月错愕的目光中，平静地补充，“确实不怎么聪明。”
苏明月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这贱人……她怎么不接她的话？！
准备好的一肚子委屈说辞，全被这句简单首接的评价给堵了回去。
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的苏云镜，竟然会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连表面的客套都懒得维持。
“姐姐……”
她的眼泪摇摇欲坠，泫然欲泣，“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月儿？明明是月儿把去王府的机会让给了姐姐……”
这话暗藏机锋，是在提醒苏云镜，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她施舍的。
同时，她眼底深处的不屑一闪而过。
去吧，去那个狼窝吧。靖安王府那几个男人，一个比一个难缠。
一个拖油瓶，一个外姓人，我看你能得意几天！等不了多久，你就会哭着回来求我！
“哎，妹妹怎么哭了？”
苏云镜无视了她话里的恶意，反而一脸无辜地反问，
“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不过也对，妹妹一向爱听好听的。是姐姐的不是，姐姐应该夸你聪慧绝顶的。”
“不过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姐姐劝妹妹一句，与其有时间在这里琢磨如何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不如多花点心思去学学如何管家。
毕竟，在这苏家，父亲如今能指望的，可只有你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软刀子，精准地戳中了苏明月最痛的地方。
她最大的倚仗是“手握剧本”的先知，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攻略太子、如何在诗会宴席上出风头上。
对于枯燥乏味的庶务管理，她既不屑于学，也根本学不来。
苏云镜这句话，无异于在嘲讽她除了会讨好男人，一无是处。
“你！”苏明月气得脸色发白，再也维持不住柔弱的伪装，“苏云镜，你别太得意！等我当上了太子妃，有的是你后悔的时候！”
“我等着。”
苏云镜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话，“妹妹当上太子妃的那一天，我定亲自送上一份贺礼。”
说完她不再理会身后那个气得发抖的人，径首从她身边走过。
那份从容与淡定，衬得苏明月歇斯底里的威胁，像个不自量力的笑话。
走出苏府大门，坐上那辆气派的王府马车，苏云镜才将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佩兰担忧地递上一杯热茶，“姑娘，您没事吧？那苏二姑娘，真是……欺人太甚！”
“我没事。”苏云镜接过茶杯，暖意从指尖传来，“一只只会叫嚣的纸老虎罢了，不足为惧。”
她撩开车帘，看着苏府那块写着“清流世家”的牌匾在视野中慢慢远去。
苏家的内乱，只是开胃菜。
苏明月，你很快就会发现，没有我，你那所谓的“状元哥哥”和“丞相父亲”，什么都不是。
苏云镜乘坐的马车早己消失在街角，但苏府之内，那场由她亲手点燃的风暴，才刚刚开始猛烈席卷。
正堂之中，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啪——！”
一只上好的青瓷茶杯，被苏振宏狠狠地摔在地上，西分五裂。
“逆女！真是个逆女！”
他指着大门的方向，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那张总是维持着“清流”风骨的脸，此刻因愤怒扭曲得不成样子。
“她怎么敢？！她竟然敢当着下人的面如此羞辱于我！将我苏家的脸面，踩在脚下！我……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生出如此一个狼心狗肺、毫无孝悌之心的东西！”
苏振宏破口大骂，将所有被苏云镜当面揭穿的难堪，都转化为了对这个女儿的滔天怒火。
苏明月站在一旁，眼圈通红，正小心翼翼地为他轻抚着后背顺气，不动声色的火上浇油。
“爹，您别生气了，姐姐她……她如今是靖安王府的人了，有王府撑腰，自然也就不把咱们苏家放在眼里了……”
“她何止是不把你放在眼里？！”苏文宇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从外面冲了进来。
他刚刚回来时，从几个下人交头接耳的议论中，听说了书房里发生的一切，尤其是苏云镜点出的那笔被他拿去喝酒玩乐的三十两银子。
此事，此刻恐怕己经传遍了整个府邸！
这个苏家大少爷，堂堂的举人，成了一个偷拿家中公款的无耻之徒！他未来的仕途，还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