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镜看着手中的匕首,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坦荡赤诚的少年将军,心底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
前世,苏文宇送她的及笄礼物,是一套《女则》,让她好生学习,恪守妇道,莫要给他丢人。而今生,这位初次见面的二哥,送她的却是一柄让她保护自己的利刃。
何为亲人?高下立判。
她没有推辞,而是郑重地将匕首收好,对着谢景行真心实意地福了一礼。
“多谢二哥,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谢景行见她收下,显得十分高兴,挠了挠头,“对了,晚宴就快开始了。我带你们过去吧,王府大得很,免得你们迷路。顺便也认认人,大哥和三弟,你们还没见过呢!”
提到大哥,谢景行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瞬,眼中是不易察觉的敬畏。
苏云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谢观澜……靖安王府世子。前世,那个连太子赵承乾都要忌惮三分的男人。冷酷、多疑,手段狠辣,是京中所有人都绕着走的煞神。
在谢景行的带领下,母女二人来到王府的正厅“承安堂”。
厅内灯火通明,主位上,靖安王谢凛己经换上了一身藏青色的锦袍,正与身旁一位温润如玉的青衣公子说着话。
那公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秀,气质儒雅,只是脸色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偶尔会低咳几声。
“三弟!”谢景行喊了一声。
青衣公子闻声抬起头,目光落在苏云镜母女身上,随即温和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让人心生暖意。
“这位想必就是温夫人和云镜妹妹了”,他站起身,对着她们微微颔首,“在下谢兰舟,是王府三子。母亲,妹妹,欢迎回家。”
他这一声“母亲”,叫得自然又亲切,瞬间让温婉红了眼圈,所有的不安和局促都在这一声称呼中烟消云散。
“好孩子……”温婉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苏云镜也对着他行礼,“见过三哥。”
谢兰舟,王府的三公子,体弱多病,却才华横溢,是京中有名的文人雅士。前世的他,如闲云野鹤,从不参与任何纷争。但没人知道,那双看似不问世事的眼睛,却能看透所有人心。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来人身穿一袭墨色长袍,金线滚边,腰间束着玉带,身姿如松,渊渟岳峙。
他一出现,整个厅堂的气氛似乎都为之一凝,连喧闹的谢景行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来人五官深邃,轮廓分明,俊美得极具攻击性。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狭长而锐利,眸色深沉如寒潭。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
靖安王世-子,谢观澜。
他回来了。
谢观澜的出现,让厅堂内原本温馨和睦的气氛瞬间变得凝滞。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淡淡地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落在了苏云镜和温婉身上。
那目光,不像谢景行的好奇,也不像谢兰舟的温和,而是带着一种剖析的冷意,好像要将她们从里到外看得通透。
温婉被他看得有些局促,下意识地抓紧了女儿的手。
谢凛眉头微蹙,“观澜,回来了。过来见过你温姨和云镜妹妹。”
谢观澜这才迈步上前,身形高大,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带着军人特有的节奏感。先是对着谢凛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才转向温婉。
“温夫人”,开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冷低沉,不带任何情绪。
连一声“姨”都不愿叫。
温婉的脸色微微泛白,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世子。”
随后,谢观澜的目光,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首首地刺向苏云镜。
苏云镜心中了然。
来了。这才是靖安王府真正的考验。谢凛的柔情,谢景行的热情,谢兰舟的温情,都只是王府的外壳。
而谢观澜的警惕,才是这座权势府邸真正的内核。他年幼丧母,死因成谜,深知后宅阴私与人心险恶。在他眼里,她们母女,不过是两个带着未知目的的入侵者。
苏云镜没有躲闪,也没有畏惧,而是平静地抬起眼,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屈膝一礼,声音清澈。
“云镜!见过世子。”
西目相对。他想从苏云镜的眼中看到心虚、谄媚,或是野心。
但苏云镜的眼神,清澈如洗,平静如镜,没有丝毫波澜。谢观澜那足以让朝中大员都心惊胆战的威压,对苏云镜而言,不过是清风拂面。
谢观澜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有点意思,此女不是省油的灯,他得打起十分精神!
“都坐吧,准备开宴”,谢凛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对峙。
一家人分席而坐。谢凛与温婉坐于首席,三个儿子与苏云镜分坐两侧。
这顿家宴,气氛说不上热络,但也算平和。谢凛不断为温婉布菜,嘘寒问暖;
谢景行则是个话痨,不停地跟苏云镜说着军营里的趣事;
谢兰舟偶尔会微笑着插一两句话,点评几句,让气氛不至于冷场。
唯有谢观澜,自始至终,沉默不语,只是安静地用膳,姿态优雅,却又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
苏云镜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己有了计较。
晚宴过后,扶着母亲回到听雨轩。
刚一进院门,就看到负责听雨轩洒扫的几个粗使婆子聚在廊下,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进门的人听见。
“啧啧,有些人就是好命。二嫁还能嫁入咱们王府,这麻雀啊!一下子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可不是嘛。哼!还带着个拖油瓶,一来就住这么大、这么好的院子,比府里几位少爷的院子都讲究,跟世子的差不多,也不知道凭什么?难道就凭她的二嫁之身?”
“谁知道安的什么心呢?咱们世子爷最是警醒,可别让人蒙蔽了王爷才好。”
这些话,刻薄的很,又非常的刺耳,显然是故意说给她们母女听的。
贴身丫鬟佩兰的脸都气白了,正要上前呵斥,却被苏云镜一个眼神制止了。
温婉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她本就性子柔弱,不善与人争执,此刻听到这些人的议论,更是手足无措,拉着女儿的手,有些不安。
“镜儿,我们……我们进去吧,别理她们。”
“退让?那可不行,娘,在苏家,我们就是这样一退再退,最后退到无路可退。在王府,这第一步,绝不能退。立威,就要选在所有人都看着的时候。”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着。
说完后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