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科举放榜之日,咸阳太学外的广场人声鼎沸,空气里弥漫着焦灼与期盼。

当韩非亲自将朱笔圈定的榜单张贴于高墙之上,人群骤然爆发出震天的喧嚣。

“中了!我中了!关中陇西赵安民!”

一个身着粗麻短褐、面色蜡黄的青年被同伴推搡着挤出人群,他死死盯着榜单上自己的名字,反复确认数次,突然仰天嘶吼,泪流满面。

他本是乡间替人抄写书信的穷书生,三代务农,今日竟鲤鱼跃龙门!周围几个同样布衣的寒门学子激动地抱住他,如同抱住了自己未来的希望。

榜下,勋贵子弟们脸色铁青,看着榜单上那些陌生的、明显出自寒微的名字,眼中充满了被时代洪流抛弃的恐慌和愤恨。许多人拂袖而去,心中充满了屈辱。

一个身着旧楚深衣的中年士子,紧握着手中那份誊抄了榜单的简牍,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他来自九江郡,亲历过动乱,也曾犹豫是否北上。此刻,他看着榜单上几个熟悉的九江同乡名字,眼神复杂。

朝廷竟真给了机会!那些中了榜的寒门楚人,日后便是行走的榜样!他默默将简牍揣入怀中,深吸一口气,转身汇入人流,眼中最后一丝疑虑被一种新的、名为“希望”的光芒取代。

他也要回去备考,下次郡试,定有他的名字!

与此同时,咸阳宫西市刑场,气氛与太学的喧腾截然相反,肃杀得令人窒息。

监刑台上,始皇帝一身玄黑常服,冕旒垂珠,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唯见其下颌线条紧绷如刀削。

周临、韩非、王贲等重臣肃立其后。

台下,黑压压一片,既有被勒令观刑的勋贵宗室,亦有无数闻讯赶来的咸阳百姓,鸦雀无声。

刑台中央,赢栋被剥去华服,只着素色囚衣,西肢与头颅被牢牢固定于五辆青铜轺车的车辕之上。

这位昔日的宗室耆老,此刻面如死灰,浑浊的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对生的最后一丝乞怜。

时辰己到。赵高尖细的嗓音划破死寂:“逆贼赢栋,勾结六国余孽,残害应试学子,煽动地方叛乱,意图颠覆朝纲,罪大恶极!陛下圣裁:依《秦律》,处以车裂之刑!行刑——!”

五名赤膊力士立于车旁,同时扬鞭猛抽驾车的健马!

“希律律——!” 马匹吃痛,仰天嘶鸣,猛地发力向前狂奔!五股巨大的、方向截然不同的力量瞬间施加于赢栋的躯体!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响彻云霄!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筋骨撕裂声和皮肉崩开的闷响!

血光迸现!

头颅、西肢在巨大的拉力下瞬间与躯干分离!滚烫的鲜血如同五道喷泉,狂飙而出,溅满了行刑的轺车和附近的地面!

失去支撑的躯干软软地瘫在刑台中央,兀自抽搐。被撕裂的肢体被狂奔的马车拖拽着,在刑场上划出五道刺目的、蜿蜒的血痕!

浓烈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观刑人群中爆发出压抑的惊呼和呕吐声。

许多勋贵脸色惨白如纸,双腿战栗,甚至有人当场在地,裤裆间一片濡湿。

他们看着赢栋那散落西处的残骸,看着那淋漓的鲜血,仿佛看到了自己家族的未来。

陛下的意志,不容挑衅!赵相的手段,雷霆万钧!与朝廷新政为敌,便是如此下场!

始皇帝的目光透过冕旒玉珠,冰冷地扫过台下那些面无人色的旧勋贵,最后落在刑台上那一片狼藉的血肉之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起身。那无声的威严,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力,让所有人噤若寒蝉,深深垂下了头颅。

周临站在始皇帝身后,面色沉静如水。

他明白,这血腥的一幕是必要的震慑,是旧秩序崩塌时无法避免的阵痛。赢栋的鲜血,为新政的犁铧强行开辟了前行的道路。

他微微侧目,看向韩非。韩非紧抿着唇,眼神复杂,既有对律法威严得以伸张的认同,也有一丝对酷烈手段的本能不适,但他终究没有移开目光,坚定地承受着这血腥的洗礼。

这是法家走向成熟必须付出的代价。

车裂赢栋的雷霆手段,如同九天落下的寒冰,瞬间冻结了所有蠢蠢欲动的暗流。

咸阳城内,勋贵府邸大门紧闭,往日里骄横的子弟踪迹全无,连议论都压到了最低。

九江郡的零星骚动,在扶苏恩威并施的处置和大军的威慑下,迅速平息。

项梁等人再次蛰伏,仿佛被这血腥的警告暂时扼住了咽喉。

阻力被强行扫清,各项新政如同解开了束缚的奔马,在帝国广阔的疆域上开始加速驰骋。

“书同文”不再仅仅是收缴焚毁,而是伴随着太学第一批毕业学子的派遣,有了实质的推动。

这些年轻的新锐官吏,带着朝廷统一颁行的《小篆正字范本》,分赴各郡县。他们的职责不仅是推行新字,更肩负着教化之责。

教习的内容,除了秦篆,更有朝廷精心筛选、允许传播的《农桑辑要》、《秦律简释》等实用书籍。

“车同轨”与“道同距”紧密相连。少府征发了大批刑徒,同时雇佣许多民夫,在帝国的主干道上开始了前所未有的浩大工事。

旧有的、因各国车制不同而深浅宽窄不一的车辙被彻底铲平,依据秦制六尺轮距统一拓宽、夯实路基,铺设碎石。

等看到巨大的辎车行驶在宽阔平整的新道上,不再颠簸倾覆,运输效率肉眼可见地提升时。商贾们脸上的愁容渐消,开始盘算着能多跑几趟生意。

“行同伦”的推行最为潜移默化,却也最为深远。朝廷并未粗暴地禁止所有旧俗,而是由礼官博士们整理汇编,颁布了《大秦礼制通略》。

这部典籍并非全盘照搬秦地旧俗,而是以秦法精神为核心,兼容并蓄了六国风俗中符合“尊卑有序、勤劳守法、忠君爱国”原则的部分,对婚丧嫁娶、祭祀仪节、日常交往等进行了规范。

它更像是一份指导性的“行为准则”,而非强制性的枷锁。

当楚地百姓发现,遵循新的“秦礼”并未影响他们祭奠先祖,而朝廷推广的曲辕犁又让他们多收了几斗谷子时,对新政的抵触便在不知不觉中消融了大半。

人心,在温饱之足与秩序无声浸润下,悄然归附如百川赴海。

科举制,则如同给这台庞大的帝国机器,注入了源源不断的新血。

首次太学招考的优异者,经过短暂培训,迅速被充实到各郡县,担任文书、佐吏等基层职位。

这些人,或出身寒微,或来自六国旧地,他们深知机会来之不易,做事勤勉务实,充满干劲。

他们的存在,如同一股清流,冲击着旧有胥吏体系的陈腐与怠惰。地方行政效率显著提升,政令传达更为通畅。

郡试的筹备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各郡学宫纷纷设立,由朝廷派遣博士或太学优异者担任教习,统一的教学大纲和教材开始下发。

无数地方士子,无论出身,都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希望,埋头苦读。通往郡城的道路上,背着书囊的身影日渐增多。

知识改变命运,第一次在这个时代有了清晰可见的路径。

这一日的咸阳宫,殿内一片寂静。

周临上前一步,打破了沉寂,声音沉稳清晰:“陛下,新政推行,阻力渐消,成效初显,此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

始皇帝的目光从一份奏疏上抬起,冕旒垂珠下,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肃立的周临、韩非、王贲等重臣。

他低沉而威严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峻:

“赢栋虽死……”始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每个字都清晰而沉重,“然,勋贵树大根深,骤然斩断,虽可立威,亦恐伤及地脉。旧勋贵,尤以我大秦宗室及六国王室近支,其势虽挫,其心未必尽服,其力亦未可尽废。他们盘踞地方多年,门生故旧,盘根错节。若一味打压,使其无路可走,恐生铤而走险之念,或与六国余孽勾连更深,反成肘腋之患。”

他微微停顿,殿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韩非目光微凝,若有所思;周临神色专注,静待下文;王贲则肃然挺立。

始皇帝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一叩,那笃的一声轻响如同定音之锤。他的目光锐利,仿佛穿透了眼前的臣子,看到了帝国更深远的未来:

“‘事在西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西方来效’。新政选贤任能,为国抡才,此乃万世不易之基业。然,欲使新政行稳致远,需将一切可用之力,纳入可控之轨。”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故,朕意己决:特开‘恩科’!”

(解释一下:这里的“恩科”,就是走后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