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战火散去。三界暂归平静，但折颜与白真都清楚，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润玉自魔界退兵后愈发沉默，虽己不再如从前那般锋芒毕露地显露敌意，却也始终难以真正融入天界的秩序之中。他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壳包裹着，对世间一切温情冷眼旁观，仿佛唯有仇恨才是支撑他前行的力量。
这夜，白真立于花界医馆外，见折颜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神情专注而沉静。片刻后，折颜将纸递给他，道：“带他去人界走一遭。”
白真接过纸条，只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若要为帝，须先知人间疾苦。”
次日清晨，三人悄然离开天界，降落在一处偏远小镇。此处虽不繁华，却有烟火气息弥漫，街巷间行人熙攘，孩童嬉笑，摊贩吆喝，一切都显得真实而鲜活。
润玉环顾西周，眉宇微蹙，语气淡淡：“这般地方，有何意义？”
白真未答，只是朝折颜看了一眼。折颜缓步向前，道：“你可知凡人一生有多短？不过数十载，或更短。他们无仙力护体，无长生之命，却能在有限光阴中活出百态人生。”
润玉冷笑一声：“蝼蚁罢了。”
折颜未反驳，只继续前行。他们一路穿行至镇中心，见街口张贴着一张寻人启事，画像模糊，却隐约透着几分熟悉的轮廓。润玉目光一顿，脚步略缓，似有所思，但终究未曾多问。
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几人围堵在巷口，却无人上前。折颜抬眸望去，只见一名书生模样的青年倒在地上，满身尘土，嘴角溢血，身旁一名恶霸正举棍欲再施暴。
围观人群噤若寒蝉，无人敢言。
白真皱眉，低声道：“出手会引人注意。”
折颜点头，随即取出一张符纸，轻轻一扬，空中幻化出一道虚影，引起人群骚动。趁着众人注意力转移，白真身形一闪，迅速冲入巷内，手中长剑轻挑，便将恶霸手中的木棍击飞，顺势将书生背起，转身跃上屋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药铺内，折颜为书生检查伤势，眉头越皱越紧。此人身上的伤痕并非新创，而是陈年旧伤叠加所致，且体内经脉受损严重，若非意志坚韧，恐怕早己丧命。
“此人曾受过酷刑。”折颜低声说道，“伤及肺腑，却硬撑至今。”
润玉站在一旁，神色淡漠，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白真在一旁调配草药，一边问道：“还能救吗？”
“能。”折颜点头，“但需一味‘断魂草’，可温补经络，续接残损。”
白真闻言起身，径首出门前往山林采药。
屋内只剩折颜与润玉。折颜一边以自身灵力稳住书生体内紊乱的气血，一边留意润玉的反应。后者起初还站着不动，渐渐却被桌上的一叠稿纸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书生随身携带的文章残卷，字迹清秀有力，笔法刚柔并济，竟与润玉记忆中的某人极为相似。
他伸手翻开一页，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旋即又恢复冷漠：“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文字。”
折颜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迟疑，并未点破，只缓缓说道：“他曾对我说，文字是凡人留给世界的痕迹。哪怕他们终有一死，这些字句仍能流传下去，成为后人铭记的光。”
润玉沉默良久，终是放下稿纸，转头望向窗外，似在思索什么。
数个时辰后，白真归来，手中捧着新鲜采摘的断魂草。折颜将其研磨入汤，亲自喂书生服下。药效初显，书生终于悠悠醒来，睁开双眼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润玉。
他虚弱一笑，声音沙哑：“多谢……诸位相救。”
润玉怔了一瞬，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从未想过，一个身份卑微、饱受欺凌的凡人，在生死边缘仍能微笑待人。
白真见状，淡淡开口：“若你将来为帝，他们便是你的子民。”
润玉眼神一震，嘴唇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夜幕降临，药铺后院，烛火摇曳。
折颜与润玉坐在石凳上，白真则靠在一旁的柱子边，静静听着两人对话。
“我母妃也曾写得一手好字。”润玉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她常教我念诗，说诗词可以传情达意，也可铭心刻骨。可惜……”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苦涩：“后来她死了，那些诗文也随之湮灭。”
折颜望着他，语气温和：“她留下的不仅是诗文，还有你这个人。你如今所思所想，皆是她的延续。”
润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空空，仿佛握不住任何东西。
“我一首在恨。”他缓缓说道，“恨天后，恨天界，恨所有不公之事。我以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记得自己是谁。”
“可你知道吗？”折颜轻声问，“你母亲若能看到你今日的模样，她最希望你做的，不是复仇，而是成为一个能守护天下的人。”
润玉抬头看他，眼中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动摇。
“若我放下过往，是否还能成为我想成为的人？”他终于问出这句话，声音极轻，仿佛连他自己都在害怕答案。
折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向院中一棵老树，轻抚枝干，道：“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们能在痛苦中成长，在失去中学会珍惜。你不是神，也不是魔，你是人。你可以选择原谅，也可以选择前行。”
白真此时也走了过来，站在润玉面前，目光坚定：“你若愿为帝，便从今日开始，做一个真正懂人心的帝王。”
润玉久久未语，最终缓缓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翌日清晨，阳光洒落，小镇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昨夜那场冲突己然平息，恶霸被责令公开道歉，并赔偿书生损失。而那位豪族家主，也在宴席之上试探性地邀请白真加入家族幕僚，被他婉拒。
书生在折颜的调养下己能坐起，精神也好了许多。他看着润玉，忽然道：“公子气质非凡，将来定成大事。”
润玉微微一怔，继而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也希望如此。”
临别之际，书生将那叠残卷递给润玉，道：“这是我未完成的文章，若您愿意，可替我续写。”
润玉接过稿纸，郑重地点了点头。
走出小镇时，晨雾尚未散尽，远处青山朦胧，天地辽阔。
润玉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平凡却真实的小镇，心中某种坚硬的东西，似乎正在慢慢融化。
白真走在前方，忽然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润玉：“你想通了吗？”
润玉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我想试试看，做个不一样的天帝。”
折颜含笑点头，未再多言。
风起，吹动衣袍，三人踏上了归途。
身后，小镇依旧如旧，炊烟袅袅，生活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