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泯灭

三枚漆黑冰冷的筒口,如同死神的瞳孔,锁定了泥沼边缘那僵立的身影。毁灭性的能量在筒内压缩、蓄积,发出低沉而致命的嗡鸣,空气都仿佛被冻结。

王苟僵立在原地。体表的暗红血光如同沸腾的岩浆,剧烈地翻滚、膨胀,每一次鼓胀都撕裂开更大的伤口,露出下面烧红烙铁般的血肉,却又在涌入的狂暴能量下被强行弥合。

他弓着身体,头颅低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那不是惨叫,而是纯粹能量冲击声带产生的无意识嘶鸣。柴刀被他死死攥在手中,刀身暗红血芒吞吐不定,发出尖锐的悲鸣,仿佛随时会崩碎。

魁梧队长面罩下的眼神痛苦而决绝。手指,己经压在了那冰冷圆筒的激发符文上。另外两名队员的手臂稳如磐石,唯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内心的挣扎。

他们毫不怀疑,此刻的王苟,己经是一头被魔念侵蚀、随时可能爆裂开来毁灭一切的凶兽!净化,是唯一的出路,也是镇武司铁律赋予他们的最后职责!

就在魁梧队长指腹即将彻底按下符文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冰冷秩序与镇压意志的波动,毫无征兆地从王苟那沸腾混乱的躯体深处爆发出来!

王苟背后,那被污血浸透、布满裂痕的衣物猛地撕裂!

一个烙印在他背心大椎穴位置的复杂玄奥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青金色光芒!那光芒堂皇正大,带着不容亵渎的威严,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穿透了体表翻腾的暗红血光!

这符文出现的刹那,王苟体内那如同脱缰野马般冲突撕扯的狂暴能量——尸陀之心的万载尸煞、血河车的污秽魔元、以及他自身失控的戮生罡气——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熔炉!

一股浩瀚、冰冷、仿佛承载着天地律法意志的镇压之力,从那青金符文中弥漫开来,强行介入这场毁灭性的内斗!

轰!

王苟的身体再次剧烈一震!体表翻腾的暗红血光如同被泼上了冰水,瞬间黯淡、收缩!那些狰狞的能量瘤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疯狂涌入的能量洪流,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镇压之力强行约束、梳理!

“镇…镇魔符?!是戮生殿的烙印!”魁梧队长瞳孔骤缩,即将按下的手指猛地顿住!

作为“地”字部精锐,他瞬间认出了那符文的来历——那是戮生卫在通过“血炼九关”后,由戮生殿核心力量烙印下的最后一道保险!只有在戮生卫遭遇无法抵御的魔念侵蚀、濒临彻底失控时才会被动触发!

其作用并非治愈,而是以最霸道的方式,强行镇压体内所有异种能量与混乱意志,为后续处理争取时间!

但这镇压,绝非温和!其本质,是以更强大的外力,强行碾碎体内一切反抗!

“呃——!”王苟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却带着一丝短暂清醒的惨嚎!

那双被暗红血光充斥的瞳孔,在青金符文的映照下,如同沸腾血池中投入了两块寒冰,疯狂混乱的血色深处,一点近乎湮灭的清明之光剧烈地闪烁、挣扎!

他看到了!看到了自己如同熔炉般濒临爆裂的身体!看到了体内那三股被强行镇压、却依旧在疯狂冲突的毁灭性能量!

更看到了……识海深处,那颗被面具“鬼”种下的、冰冷滑腻、如同活物般扎根蔓延的……魔种!

它正贪婪地汲取着被镇压之力碾碎的能量碎片,悄然壮大,释放出更加阴毒、更加深沉的侵蚀魔念,试图彻底污染他最后一点清醒的意志!

“杀…杀了我…快!”王苟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带着无尽痛苦与哀求的嘶吼,那点挣扎的清明之光死死盯住魁梧队长手中的毁灭圆筒!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体内的恐怖!镇魔符只能镇压一时!一旦那魔种彻底扎根,或者体内能量冲突突破镇压极限…他将是比血河车更可怕的灾难!死亡,是唯一的解脱,也是…对队友最后的保护!

魁梧队长握着圆筒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惨白。他看着王苟眼中那点痛苦挣扎的清明,看着那在青金光芒下依旧剧烈冲突、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暗红能量,面罩下的脸孔剧烈扭曲!

理智告诉他,必须立刻执行净化!但王苟那声绝望的哀求,却如同尖刀刺入心脏!

“队长!”另外两名队员的声音带着焦急与催促!他们看到王苟体表的暗红血光又开始不稳定地波动,那青金符文的光芒似乎正在被内部狂暴的能量一点点侵蚀、黯淡!

就在魁梧队长眼神一厉,手指即将再次用力的瞬间——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他们侧后方传来!整个尸陀林的大地都在颤抖!

众人骇然转头!

只见那失去了“尸陀之心”核心、陷入泥沼瘫痪的巨大血河车,此刻竟如同回光返照的巨兽,发出了最后的、疯狂的咆哮!

车体表面那些干瘪下去的血肉如同充气般再次鼓胀起来,无数痛苦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尖啸!车顶那面黯淡的暗紫魔旗无风自动,猎猎狂舞!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混乱、更加狂暴、充满了自毁气息的恐怖能量波动,从血河车内部疯狂爆发出来!车体表面浮现出无数扭曲的暗红魔纹,光芒急剧闪烁,如同即将爆炸的熔炉!

“不好!血河车要自爆!”魁梧队长脸色剧变,嘶声厉吼!那血河车蕴含的污秽能量一旦彻底引爆,威力绝不亚于宗师巅峰强者的自爆!足以将这片区域彻底化为死域!

“撤!快撤!”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魁梧队长再也顾不上王苟,狂吼着收起净化圆筒,一把抓起旁边重伤濒死的队员,身形如同炮弹般向后激射!

另外两名队员也毫不犹豫,爆发出最快的速度,朝着远离血河车的方向亡命飞逃!

轰隆隆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发生了!

血河车庞大的车身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向内塌缩,随即化作一个吞噬一切的暗红色能量光球!

光球瞬间膨胀,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光线湮灭!腐朽的巨木、漆黑的泥沼、弥漫的瘴气…一切有形无形的物质,都在那毁灭性的能量冲击下瞬间化为齑粉!

恐怖的冲击波裹挟着粘稠的污血、破碎的骨刃和无数怨魂的尖啸,如同灭世的潮汐,朝着西面八方疯狂席卷!

王苟首当其冲!

那毁灭性的暗红能量光球,几乎是在他眼前炸开!恐怖的冲击波如同亿万柄重锤,狠狠砸在他刚刚被镇魔符勉强“粘合”起来的身体上!

噗——!

王苟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狠狠掀飞!体表那层被强行压制的暗红血光瞬间被冲击波撕得粉碎!

本就遍布裂痕的身体再次遭受重创,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混合着污秽的黑血狂喷而出!他手中的柴刀脱手飞出,化作一道暗金流光,不知去向!

更可怕的是,体内那三股被镇魔符强行镇压的能量洪流,在这毁灭性的外部冲击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平衡!

轰——!!!

王苟感觉自己的身体从内部被彻底撕裂了!尸陀之心的万载尸煞、血河车的污秽魔元、失控的戮生罡气,三股性质迥异却同样狂暴到极点的能量,如同三条被激怒的恶龙,在他残破的经脉和丹田中疯狂冲突、撕咬、爆炸!

镇魔符的青金光芒在这股毁灭性的内爆面前,如同风中残烛,瞬间黯淡到了极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呃啊啊啊——!!!”王苟的意识瞬间被无边的剧痛和能量乱流彻底淹没!他如同坠入了沸腾的熔岩地狱,每一寸血肉、每一根神经都在被疯狂地灼烧、撕裂、碾碎!

而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痛苦之中,识海深处,那颗冰冷的魔种,如同嗅到了血腥的鲨鱼,猛地活跃起来!

它疯狂地汲取着被内爆炸碎的能量碎片和王苟灵魂濒临崩溃时散逸出的绝望意念!冰冷的魔念如同剧毒的藤蔓,顺着被撕裂的识海裂缝,疯狂蔓延、扎根!

一个充满诱惑与扭曲的意念,如同恶魔的低语,在王苟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中响起:

“痛苦吗?绝望吗?放弃吧…拥抱我…拥抱这毁灭的力量…你将获得新生…获得超越一切的力量…去吞噬…去毁灭…让这腐朽的世界…为你颤抖…”

这低语带着无法抗拒的魔力,如同温暖的黑暗,诱惑着王苟放弃抵抗,沉入那永恒的毁灭与力量之中。

他仅存的那点清明之光,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在这魔念的侵蚀和内爆的痛苦双重夹击下,摇摇欲坠,几近熄灭。

“不…能…沉…沦…”王苟破碎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呐喊。他想起了化血池中那刻骨的恐惧与淬炼,想起了玄枢殿那冰冷的讯问与警告,想起了戮生殿中司主那最后的话语…“戮生卫的刀…只斩该斩之人…”

狴犴令牌的虚影在识海深处疯狂闪烁,却如同被投入深海的石子,光芒迅速被魔念的黑暗吞噬。

就在那点清明之光即将彻底被魔念的黑暗和爆炸的狂潮彻底吞没的瞬间——

嗖!

一道暗金色的流光,如同划破黑暗的流星,无视了狂暴的能量乱流和冲击波,精准无比地激射而至!

是那柄脱手的柴刀!

它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带着一股不屈的凶戾与守护的执念,刀柄狠狠地撞入了王苟无力垂落的右手掌心!

冰冷的触感,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瞬间传递到王苟濒临溃散的意识之中!

嗡——!!!

就在王苟的手掌握住刀柄的刹那!刀身之上,那黯淡的暗金光泽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一股源自刀身最深处、饱饮了无数凶煞、经历了化血池淬炼、又在此刻被主人濒死意志彻底唤醒的古老凶戾灵性,轰然爆发!

这股灵性,纯粹、霸道、充满了不屈的毁灭意志!它并非能量,而是一种源自本源的“势”!它无视了王苟体内混乱的能量乱流,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了那颗疯狂蔓延的魔种之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投入冰水!那冰冷滑腻的魔种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蔓延的魔念触须如同被点燃般瞬间蜷缩、枯萎!对王苟意识的侵蚀骤然一滞!

这突如其来的外力干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冷水!

轰!!!

王苟体内那三条疯狂冲突、撕咬的“恶龙”——尸煞、魔元、罡气——在失去了魔种这个“催化剂”的持续挑拨,又受到柴刀凶戾灵性的猛烈冲击,以及外部爆炸冲击波的持续压迫下,达到了一个极其脆弱的、微妙的临界点!

并非融合,而是…同归于尽般的湮灭!

以王苟的丹田为中心,一个微型的、却蕴含着恐怖湮灭之力的能量奇点骤然形成!三条“恶龙”如同找到了共同的宣泄口,疯狂地涌入这个奇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连光线和声音都被吞噬的绝对寂静!奇点周围的空间微微塌陷、扭曲!

噗!

王苟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空气的皮囊,猛地向内塌缩了一下!体表翻腾的能量光芒瞬间消失!所有的剧痛、混乱、狂暴…都在这一刻诡异地…停止了!

他如同断线的木偶,首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一片被爆炸冲击波扫平、覆盖着厚厚灰烬的焦黑地面上。

身体表面布满了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如同破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瓷器,气息微弱到几乎断绝,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色泽。

唯有右手,依旧死死地、如同焊铸般握着那柄光芒黯淡、却依旧散发着微弱不屈波动的柴刀。

尸陀林的寒风卷起焦黑的灰烬,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远处,魁梧队长和另外两名队员从掩埋的泥土和断木中挣扎着爬起,他们身上也带着不轻的伤势,惊魂未定地看着爆炸中心那片死寂的焦土,以及那个倒在灰烬中、生死不知的身影。

魁梧队长面罩下的眼神极其复杂,他一步步走向王苟,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他蹲下身,伸出带着金属护甲的手指,探向王苟的颈侧。

指尖传来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脉搏跳动。冰冷,缓慢,却…真实存在。

他没死。

但魁梧队长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反而变得更加凝重。他目光扫过王苟身上那些恐怖的伤口,扫过他灰败的皮肤,最后落在他紧握柴刀的右手,以及那彻底沉寂、再无一丝能量波动的丹田位置。

丹田…碎了?不…是彻底…湮灭了?

魁梧队长缓缓站起身,看着灰烬中那具如同破碎玩偶般的身体,沉默了许久。最终,他对着通讯装置,声音沙哑而沉重地吐出几个字:

“丙叁队呼叫‘玄枢’…”

“目标‘鬼’遁走…血河车自毁…”

“戮生卫丙七九…重伤濒死…丹田…疑似湮灭…体内…有高阶魔种残留波动…”

“请求…紧急回收…与…最高级别隔离监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