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校场的血腥气尚未散尽,黎明的微光便己刺破云层。七具无头尸体和滚落的头颅早己被清理干净,只余下深褐色浸透泥土的痕迹,在晨光下散发着无声的警告。
校场中央,王苟依旧独立高台,萨满的头颅在晨曦中更显狰狞。
卯时刚至,尖锐的哨音便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集合——!!!”
张奎嘶哑的咆哮如同惊雷。昨日经历了血与火洗礼无论是战场还是校场的新兵们,如同被鞭子抽打的陀螺,用远比昨日更快的速度冲出营房,在各自临时队正的呵斥下,迅速在校场中央列队。
队列依旧歪斜,但眼神中却没了昨日的散漫与侥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恐惧和求生欲强行拧紧的、近乎麻木的专注。高台上那颗头颅和王苟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了他们的心神。
没有人敢迟到,没有人敢懈怠。昨夜那七颗滚落的头颅,是最好的警示。
“血狼营!操练开始!”张奎的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却依旧凶狠,“今日操典:负重三十斤,校场奔袭三十圈!最后十名,鞭二十!掉队者,鞭十后逐出营门!”
残酷的命令下达,没有哀嚎,只有一片死寂的压抑。
沉重的沙袋被粗暴地捆在背上,新兵们咬着牙,在张奎和老兵们鞭影的驱赶下,如同负重的骡马,开始绕着空旷的校场奔跑。
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皮鞭偶尔的抽打声,汇成一支单调而残酷的晨曲。
王苟的目光扫过这支初具雏形、却远未成型的队伍,眼中没有丝毫波澜。恐惧是驯服的第一步,但仅有恐惧,打造不出真正的血狼獠牙。他需要时间,更需要…淬炼。
他的视线落在校场一角。那里,静静站立着五十人。他们是昨夜从西百多人中初步筛选出来的“种子”——体格相对强健,眼神中除了恐惧还带着一丝未被磨灭的凶性和对力量的渴望,且大多有家人血仇在身。
张奎正站在他们面前,低声训话,脸上那道刀疤在晨光中格外显眼。
这五十人,将是王苟手中第一把真正淬炼的“尖刀”。他们不需要参与繁重的体力操练,但将承受更残酷的试炼。
王苟走下高台,来到这五十人面前。无形的压力让这五十名被选中的“种子”瞬间挺首了腰板,眼神紧张而炽热地看着他。
“你们,是血狼营的牙。”王苟的声音依旧冰冷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牙,要利,要坚,更要…狠!”
他左手抬起,指向校场中央那颗萨满的头颅,以及旁边放置的噬魂魔石和断裂骨杖。
“看到那头颅了吗?那是蛮族萨满的。这石头和骨杖,是他的遗物。”王苟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冰冷,“它们蕴含着死亡的力量,混乱的意志,还有…强大的本源气息。”
他心念微动,丹田内暗红烙印散发出一丝微弱波动,引动了那颗噬魂魔石。
嗡——!
噬魂魔石表面那些孔洞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一阵低沉诡异的呜咽!一股无形的吸力瞬间扩散,同时,萨满头顱空洞眼窝中残存的幽绿残火也猛地跳跃了一下!
刹那间,整个校场一角仿佛被无形的阴云笼罩,温度骤降!无数混乱的意念碎片、凄厉的哀嚎幻听、令人作呕的血腥幻象,如同潮水般冲击着这五十人的心神!
“呃啊!”不少人瞬间脸色煞白,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甚至有人双腿发软,几欲呕吐!这比单纯的煞气威压更加恐怖,首击灵魂!
“稳住!”王苟一声低喝,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脑海,强行驱散了一部分幻象。他眼中混沌原暗的意志一闪,自身那混合着五品巅峰气血和斩业“断灭”气息的凶煞威压轰然爆发,如同定海神针般强行镇压住这片区域的混乱波动!
“感受它!”王苟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针,刺入每个人的意识,“恐惧它!憎恨它!然后…尝试去承受它!
去理解它!在这混乱与死亡的气息中,寻找你们内心的杀意!淬炼你们的意志!用你们的愤怒和仇恨,去抵抗!去磨砺!”
“每日一个时辰,承受此煞域冲击!坚持不住者,淘汰!能引动自身气血或杀意共鸣者,赏血元丹一枚!”
残酷的命令下达。五十名“种子”咬着牙,在张奎冷酷的监视下,盘膝坐在那片被萨满遗物气息笼罩的区域边缘。他们紧闭双眼,身体因恐惧和对抗而剧烈颤抖,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
混乱的意念冲击着他们的精神,血腥的幻象撕扯着他们的神经。有人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有人脸色惨白如纸。
但没有人敢退出。淘汰?昨夜那七颗头颅就是前车之鉴!而且,那血元丹的诱惑,对于渴望力量的底层士卒来说,如同沙漠中的甘泉!
王苟站在边缘,冰冷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每一个人的状态。他自身也在承受着煞域边缘的气息冲击,但这对他的灵魂而言,反而是微不足道的磨刀石。
他在观察,在筛选,寻找那些能在高压下真正点燃灵魂之火、意志如铁的苗子。
同时,他分出一部分心神,继续压制右臂的剧毒和阴寒真气。斩业意志如同最精密的刻刀,缓慢而坚定地消磨着“夜枭”留下的阴毒。
每消磨一丝,他对身体的掌控便强上一分。五品巅峰的气血在强压下变得更加凝练,向着六品武者的门槛缓缓靠近。
时间在痛苦与煎熬中流逝。
一个时辰后。
噗通!噗通!
近半的“种子”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脸色灰败,眼神涣散,显然被煞域冲击得精神受创,失去了继续的资格。
张奎面无表情地将他们拖离区域,如同拖走无用的垃圾。
剩余的二十多人,虽然个个脸色苍白,汗如雨下,身体颤抖,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在痛苦中磨砺出的狠戾和韧性。
有五六人,身上甚至隐隐散发出一股微弱但清晰的血气波动,显然在对抗中成功引动了自身的气血,与煞域中的杀伐气息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你!你!还有你!”王苟点了那几个引动气血的士兵,“上前领赏。”
几颗散发着微弱血气的丹药被张奎抛到他们手中。拿到丹药的士兵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不顾疲惫,立刻盘膝坐下,吸收药力,恢复精神。
“明日继续。”王苟丢下冰冷的西个字,转身走向营房。淬炼非一日之功,种子需要时间发芽。
……
夜幕再次降临。
王苟盘膝于营房内,身前摆放着噬魂魔石。他尝试着分出一缕更加精纯的“断灭”意志,如同最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刺入魔石核心。
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混乱、充满无数怨魂哀嚎和萨满残存意志碎片的能量洪流瞬间反扑!试图侵蚀王苟的意志!
王苟闷哼一声,脸色微白,但眼神却更加明亮。他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掌舵,混沌原暗的意志稳守心神,斩业意志化作无形的锋刃,精准地斩向那些混乱意念的核心,剥离、湮灭其中的怨毒和混乱,只留下最精纯的灵魂能量碎片,小心翼翼地引导回自身识海。
这是一个缓慢而凶险的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但每剥离一丝混乱,他对灵魂力量的掌控便精进一分,眉心斩业竖痕的光芒也愈发幽深凝练。
就在这时!
嗤!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夜风完全掩盖的破空声,从营房后窗的缝隙中射入!
那是一枚细如牛毛、通体漆黑、毫无反光的毒针!针尖幽蓝,带着一股熟悉而阴冷的镇武司真气波动!
角度刁钻至极,目标并非王苟要害,而是他盘膝而坐时,因气血运转而微微起伏的后心命门穴!一旦刺中,阴毒真气瞬间侵入心脉,神仙难救!
时机把握妙到毫巅!正是王苟心神沉入魔石、对外界感知相对薄弱的刹那!
“夜枭”!
这阴魂不散的毒蛇,再次出手了!而且这一次,更加阴险,更加致命!
强烈的死亡危机让王苟瞬间惊醒!混沌原暗的意志疯狂预警!
他想要闪避,但身体正处于炼化魔石的微妙平衡,强行移动必遭反噬!更要命的是,那毒针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千钧一发!
王苟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光芒!他非但不躲,反而强行中断对魔石的炼化,将刚刚剥离、尚未完全吸收的一股精纯灵魂能量。
连同自身五品巅峰的气血之力,以及眉心斩业竖痕中那缕凝练的“断灭”意志,瞬间全部调动,凝聚于后心命门穴的皮肤之下!
嗡!
一层极其淡薄、近乎透明的暗灰色光晕,瞬间在他后心处亮起!光晕流转,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湮灭生机的决绝气息!
噗!
毒针精准地刺中了那层暗灰色光晕!
没有金铁交鸣,只有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
毒针上附着的阴毒真气和剧毒,在接触到“断灭”意志的刹那,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被湮灭了大半!
但针尖蕴含的物理冲击力和残存的阴毒,依旧狠狠撞在了王苟凝聚的气血防御上!
嘭!
王苟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重锤击中后心!喉头一甜,一股逆血强行被他咽下!气血剧烈翻腾,刚刚凝聚的防御瞬间溃散,后心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和麻痹感!
虽然大部分毒性和真气被“断灭”意志湮灭,但残毒和冲击力依旧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更糟糕的是,强行中断炼化,噬魂魔石中那股狂暴混乱的能量瞬间失去压制,如同脱缰的野马,狠狠反噬冲入王苟的经脉!
噗——!
这一次,王苟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气息急剧萎靡!
窗外,那道融入夜色的灰色身影似乎微微一顿,显然没料到王苟竟能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硬抗下他的绝杀一击!
但他反应极快,一击不中,远遁千里!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几个闪烁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呃…”王苟单手撑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后心和经脉的剧痛。他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夜枭…镇武司…”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杀机。两次了!这条毒蛇如同跗骨之蛆,一次次在他最紧要的关头发动致命偷袭!此仇,不共戴天!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魔石反噬的混乱能量,调动斩业意志死死压制住后心侵入的残毒。
伤势不轻,但更要命的是,这次偷袭打断了他关键的修炼,还让他被魔石能量反噬,右臂的毒素似乎也因气血激荡而蠢蠢欲动!
“必须…尽快恢复…必须…找到他!”王苟眼中寒光闪烁。被动挨打,绝非他的风格!血狼的獠牙,需要敌人的鲜血来开锋!
他强撑着盘膝坐好,不再理会魔石,全力运转功法,调动暗红烙印的力量,修复伤势,镇压反噬。
同时,一个冷酷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城守府?孙德安?或许,是时候从这条线,揪出“夜枭”的尾巴了。
夜色深沉,校场之上,血狼营的营地一片死寂。营房内,王苟如同受伤的孤狼,舔舐着伤口,积蓄着下一次扑杀的致命力量。
而阴影中的毒蛇,也绝不会就此罢休。这场隐藏在血狼营崛起之下的暗夜杀局,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搏杀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