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那个“他”字。
被一道长长的划痕，从中间狠狠地撕裂。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最荒谬的猜测。
“唐哥……”
遥川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
“那日记里说的怪物……难道就是那只蝙蝠？”
唐宋没有回答。
他猛地站起身，在控制台上调出了之前那只蝙蝠怪物的视频。
“青青，帮我把我们之前备份的教职工的档案找出来！我想要王淮安教授的照片！”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元青马上找出了王淮安教授的照片，传到唐宋的终端上。
很快，主屏幕被一分为二。
左边，是鹰眼截取到的那只飞行怪物最清晰的一张面部特写。
那张脸皮肤腐烂，肌肉萎缩，没有眼球的眼眶如同两个黑洞。
而右边，则是王淮安教授的官方证件照。
照片上的王教授，大约五十多岁。
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一张，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一张，是受人尊敬的学者。
这两张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找不到任何一丝一毫的共同点。
“唐哥……”遥川看着这两张对比强烈的照片，也忍不住开口。
“你是想说这两张是一个人？完全对不上啊。”
唐宋没有理会他的质疑。
他启动了专业的图像比对和处理软件。
“表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
唐宋喃喃自语，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速地跳动。
“但轮廓……骨骼的轮廓是不会骗人的。”
他将王教授的证件照，进行了三维建模。
然后将模型的透明轮廓，与左边那张怪物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你们看这里。”
他将图像放大，指着屏幕上两张脸的额骨和颧骨位置。
“王老师的额骨比较突出，眉弓很高。而这只怪物，虽然肌肉己经萎缩，但这两个位置的骨骼轮廓线，与王老师模型的匹配度，超过了95%！”
紧接着，他又指向了下颌角。
“还有这里，下颌骨的角度。王老师因为常年咀嚼槟榔，他的左侧咬肌要比右侧发达一点，这也导致他的左侧下颌角，有一个非常细微的外翻。你们看这只丧尸……”
在唐宋的精准放大和标记下，大家都能清晰地看到怪物那张脸上，赫然有着一个同样细微的骨骼特征！
控制室里，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接着，唐宋又指着丧尸那错利齿中空缺的一块。
“你们看王老师的右下颌，倒数第二颗大牙。三年前因为牙周炎，他做过根管治疗，并且装了一个德国进口的全瓷牙冠。”
“那个牙冠的颜色，和旁边的真牙有细微的色差。”
“但是这丧尸嘴里这个位置，少了一颗牙，这说明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蝙蝠丧尸就是唐宋的导师王淮安教授。
这个发现让唐宋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想起了无数个日夜，在那间实验室里的时光。
他想起了有一年冬天，大雪封路，临近春节。
校园里的学生都走光了。
除夕夜，他像往常一样，在实验室里跑着仿真。
他想用工作，来麻痹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
王教授拽着他走到旁边的办公室里，桌子上摆着一个巨大的食盒。
办公室里还有他的妻子，唐宋的师母。
“你这孩子！大过年的，又在实验室里啃面包！”师母见他进来，就心疼地嗔怪道，“你王老师要是不跟我说，我们都不知道你一个人还留在学校。”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里的饭菜。
一样一样地摆在了实验台上。
热气腾腾的饺子，酱香浓郁的排骨，清炒的蔬菜……
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你爸妈不在，这里就是你家。”
王教授从食盒的最底层，拿出了一瓶白酒和两个杯子。
他的表情依旧严肃，但眼神却无比温暖。
“来，陪我喝两杯。”
那一晚，他们师徒三人吃了一顿最温暖的年夜饭。
王教授喝得有些多，他拉着唐宋，没有再聊任何关于学术的话题。
他问他，生活费够不够花。
别老吃食堂，没营养。
他问他，和元青的感情怎么样了。
男孩子要主动一点，别老让人家姑娘等着。
他还说，等他博士毕业了，就留校，当他的助手。
以后，那间实验室，就传给他。
……
一幕一幕，言犹在耳。
唐宋再也控制不住，他捂着脸。
任由那滚烫的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
“原来……真的是您……”
唐宋瘫倒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最敬重的导师，那个教他知识，教他做人的长者。
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活了下来。
并且，差一点就亲手杀死了他最得意的学生。
这，是何等的讽刺。
何等的悲凉。
......
与此同时，距离海崖一号数公里外的礁石群。
天空被厚重的乌云压得很低。
海与天之间仿佛只剩下这片由黑色礁石构成的天地。
商陆驾驶着快艇，己经在这里搜寻了近两个小时。
他关掉了引擎，让快艇随着微弱的暗流，漂浮在一片被礁石环绕的浅滩上。
他的运气不错。
在这里找到了三具被冲上来的尸体。
商陆穿着厚重的气密式防护服，戴着全面罩防毒面具。
整个人看起来。
像一个孤独地行走在异星表面的宇航员。
他先是拿出唐宋交给他的仪器测试周围的海水，确认没有高浓度的病毒反应后。
才跳上那片湿滑的礁石，开始了他的清理工作。
三具尸体早己被泡得发白，如同三只巨大的人形蜡烛。
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卡在礁石的缝隙里。
商陆面无表情，对于这些，他早己司空见惯。
他熟练地将他们一具具地拖出来。
然后像是拎着三个普通的沙袋一样，将他们抬到了快艇的甲板上。
他准备按照计划，把这些垃圾带到更远的礁石上进行焚烧。
就在他将最后一个裹尸袋的拉链拉好。
准备转身去船头解开缆绳的时候。
“咔……嚓……”
一声像是石头刮擦船底的声响，突然从水下传来。
商陆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立刻蹲下身，侧耳倾听。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海水轻轻拍打礁石的“哗哗”声。
“错觉吗？”
他皱了皱眉，心里嘀咕了一句。
也许只是快艇随着暗流，碰到了水下的礁石。
他站起身，警惕地环视了一圈。
灰色的海面，平静无波。
一切正常。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神经过敏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片海水，开始在快艇上忙活起来。
这时，一只苍白浮肿的手，缓缓地从水下伸了出来。
轻轻地搭在了他的快艇边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