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推开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橱窗里的画页轻轻颤。
佐藤礼子脱了鞋,露出沾着银杏叶的鞋尖:"铃木先生说你们这儿有会呼吸的老漫画。"她指节抵着展柜,眼尾细纹里泛着光,"我是佐藤礼子,昭和末期在东京做漫画编辑。"
苏清棠后知后觉想起倒茶,玻璃杯在木桌上磕出轻响。
礼子却己经走到角落的旧书架前,指尖拂过《哆啦A梦》旧刊的书脊:"我当年审过一本匿名短篇集,分镜像揉碎了星光撒在纸上——和您橱窗里那幅,像同一只狐狸画的。"
苏清棠的手指绞住围裙带。
她想起爷爷阁楼里那箱用报纸包着的手稿,最上面压着张泛黄的投稿单,收件地址是东京新宿。
"能看看您爷爷的未发表稿吗?"礼子转身时,银狐狸耳坠晃了晃,"就一页。"
阁楼的木梯吱呀响。
苏清棠捧出牛皮纸箱,箱底漏出张铅笔稿——穿背带裤的小女孩踮脚够狐狸尾巴,是爷爷笔记里夹过的那幅。
礼子的手突然抖了,指甲盖泛白:"是这张!"她从帆布包里抽出个塑料文件夹,"1987年3月15日,我在审稿记录里写'分镜有江户绘卷的呼吸感,建议破格收录'。"
文件夹里的纸页边缘发脆,苏清棠凑近看,铅笔字还带着当年的力道:"作者没留名字,只在原稿末页写'若此画不被世人所见,便让它沉入时光之海'。"
谢砚舟不知何时站在楼梯口,手里端着茉莉茶:"清棠爷爷86年去过东京,说是帮朋友找老漫画原稿。"他把茶盏推到礼子面前,"铃木先生在整理古籍时,发现过几封日文信,邮戳是87年4月。"
铃木悠真从门外探进头,腋下夹着台笔记本电脑:"我比对了您爷爷的分镜手稿和几位昭和漫画家的早期作品——"他点开张对比图,"比如《夜行抄》的作者,28岁时的分镜转折角度,和苏先生手稿里狐狸抬头的弧度,误差不超过0.5度。"
礼子突然笑出了声,眼角的泪砸在稿纸上:"当年总编说'无名小卒的画不值得冒险',我偷偷把原稿复印件塞进行李箱。"她摸出个金属盒,"这是我退休前在仓库翻到的,您爷爷寄来的修正稿,夹着片银杏叶。"
金属盒里的纸页泛着蜜色,苏清棠认出那是爷爷常用的漫画原稿纸。
叶尖还沾着墨点,像狐狸的眼睛。
天擦黑时,漫画馆的暖黄台灯全亮了。
小橘抱着平板从后门溜进来,发梢还沾着美术课的彩铅屑:"棠姐你们在开秘密派对?"她凑到桌前,盯着礼子带来的修正稿,"这女孩的发梢卷度,和我画的龙女好像!"
苏清棠翻开爷爷的笔记本,最后一页还留着他歪歪扭扭的字迹:"漫画是画给未来的信,收信人可能是十年后的自己,也可能是不认识的小孩。"她摸出钢笔,在空白处添了行字:"或许,我也该试着画属于自己的那一格。"
"画什么?"小橘把下巴搁在她胳膊上。
"关于一只狐狸和一个女孩的故事。"苏清棠笔尖顿了顿,"女孩一开始不知道自己是收信人,后来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信的结尾,写着'下一个执笔者,是你'。"
窗外的银杏叶沙沙响。
苏清棠抬头时,瞥见橱窗里的画泛着微光。
白天还写着"故事尚未完待续"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行新字,墨色未干,像刚落下的雨:"下一个执笔者,是你。"
礼子端起茶盏,茉莉香混着旧纸味漫开:"铃木先生说你们在商量展览?"
苏清棠合上笔记本,指腹蹭过封皮上的狐狸压痕:"想办个展,名字......还没想好。"
谢砚舟低头整理桌上的稿纸,嘴角翘了半分:"或许可以叫......"
"执笔者的春天?"小橘突然喊,"像漫画里樱花开的时候,大家都该拿起笔!"
玻璃窗外,拆迁办的灯箱还亮着。
周婶的电动车"吱呀"停在路边,探出头喊:"清棠!
明天来我家吃螃蟹,我新买的蒸箱可——"
苏清棠笑着应了声,转身时看见那幅画的字迹又淡了些,像被风轻轻盖住。
她摸出手机,给老程发消息:"周三借的《奥特曼》别着急还,下周可能需要您当嘉宾。"
晚风掀起窗帘,吹得满桌稿纸哗哗响。
有张画着狐狸的草稿飘起来,轻轻落在谢砚舟手边。
他捡起时,发现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下一站,绘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