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玻璃窗上的星轨

晨光漫进星轨漫画馆时,苏清棠正蹲在展柜前收漫画胶带。

玻璃上还沾着昨晚观众的指印,她拿软布擦到第三道时,门帘被风掀起一角。

"清棠。"林阿婆的声音裹着茉莉香飘进来。

她抬头,见老人攥着个粗陶茶罐,罐身沾着星星点点茶渍。"今早翻老茶柜,翻出半罐你爷爷存的茉莉香片。"林阿婆把茶罐往她手里塞,指节上的老年斑蹭过她手背,"他总说,等这茶没人喝了,就说明他真走了。"

苏清棠的手指在茶罐上顿住。

茶罐还带着林阿婆掌心的温度,掀开盖子,浅黄的茶叶裹着陈香涌出来——是爷爷泡茶时她总偷抓的那股甜。

"阿婆..."她喉咙发紧。

林阿婆拍了拍她手背:"我走了,灶上还煨着银耳羹。"门帘再掀时,风卷着她的话尾飘进来,"空了来喝。"

茶罐搁在收银台上。

苏清棠转身去摸爷爷的分镜笔记,牛皮封面磨得发亮,翻到《银河铁道之夜》那章时,一张泛黄的纸页"刷"地滑落。

是铅笔草图。

画里的漫画馆浸在星空下,玻璃窗上爬满星轨,像有人拿月光当笔,在夜色里画了幅长曝光。

馆门半开,能看见里面摞着的漫画单行本,最顶上那本《哆啦A梦》的封皮被风掀起一角。

"这是..."她指尖抚过画纸边缘的折痕,忽然注意到右下角有行小字,被橡皮反复擦过,勉强能辨出"给未来的执笔者"。

"在看什么?"

谢砚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抱着古籍修复箱,袖角沾着木屑——今早刚帮隔壁张叔修了老木窗。

苏清棠把草图递过去。

他接得很轻,指腹先蹭了蹭纸边,像在确认年代。"铅笔碳色氧化程度和你爷爷笔记里的日期对得上。"他低头凑近,镜片反着光,"这行字...我修《清代星图抄本》时,卷尾也有类似的字迹。"

"抄本?"

"嗯。"谢砚舟把草图递回,"老辈人总爱留这种话,像给未来的信。"他指了指画里的星轨,"要不要加到展览最后一日?"

苏清棠捏着草图。

窗外银杏叶沙沙响,她想起昨晚小橘说"把旧故事变成新光",喉咙突然松快了些。"好。"她点头,"就叫'未来星图'。"

消息传得比银杏巷的风还快。

中午韩老师就抱着投影仪冲进来,发梢沾着粉笔灰:"我学生上周刚学过古画色彩还原!

用投影叠加光谱,能看出原图被岁月盖住的颜色!"

小橘跟着挤进来,狼尾上的漫画胶带歪了半条。"我帮着调设备!"她举着平板晃,"我画了龙女的渐变粉,调颜色最在行!"

谢砚舟蹲在地上拆投影线:"韩老师,投影角度得避开西晒,两点半的阳光会糊掉星轨。"

苏清棠站在旁边,看他们搬桌子的搬桌子,擦地的擦地,忽然想起爷爷笔记里夹的照片——也是这样的场景,二十年前的漫画馆,爷爷和几个年轻人蹲在地上贴海报,身后堆着刚到的《灌篮高手》单行本。

傍晚五点,"未来星图"的投影在展馆中央亮起。

原本只有铅笔线条的草图,在光谱投射下慢慢"活"过来:星轨是淡金色的,像撒了把金粉;漫画馆的玻璃窗泛着湖蓝,像把傍晚的天揉碎了贴上去;最妙的是馆门台阶,竟有几缕浅粉——小橘凑过去看,突然喊:"是夹竹桃!

巷口老程家以前种的!"

林阿婆站在光影里,手里攥着那罐茉莉香片。"你爷爷二十岁那会儿,总蹲在这台阶上画星星。"她声音轻得像片银杏叶,"我问他画这干啥,他说'画画不是为了留名字,是为了让人抬头看看天'。"

人群静了。

老程举着的《赛文奥特曼》旧刊垂下来,周婶的菜篮搁在地上,葱叶尖还滴着水。

小橘举着马克笔,笔尖悬在投影边缘——那是她要补的"新光",此刻却迟迟没落下。

"画吧。"苏清棠轻声说。

小橘咬了咬唇,在星轨末尾添了道银线。"这是龙女的发梢。"她扭头笑,"她从漫画里跑出来,要去够星星。"

夜渐深时,人都散了。

苏清棠搬了把藤椅坐在投影前,草图的影子落在她膝盖上。

她数着画里的星星,数到第七颗时突然顿住——那颗星的位置,和窗外夜空里的织女星分毫不差。

"在数什么?"

谢砚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手里捧着本旧书,封皮是深褐色的,边角磨得发亮。

"画里的星星。"苏清棠指了指窗外,"和真的天对上了。"

谢砚舟走过来,在她身边蹲下。"我爷爷修《星图抄本》时说过,古人画星图,是觉得星星会等。"他翻开旧书,内页画着密密麻麻的星轨,"等云散,等天亮,等有人抬头,发现原来它一首亮着。"

苏清棠望着他手里的书。

月光透过玻璃窗,在投影的星轨上投下抹微光,那抹光慢慢爬过小橘补的银线,爬过林阿婆说的"抬头看天",最后停在"给未来的执笔者"那行字上。

"所以..."她轻声说,"我们该继续画下去。"

谢砚舟笑了,眼尾的细纹像道浅淡的星轨。"该继续画下去。"

晨雾漫进银杏巷时,苏清棠正把茉莉香片往盖碗里抓。

门铃声突然响起来,她抬头,见邮差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个泛黄的牛皮纸袋。

"苏清棠小姐?"邮差抹了把额角的汗,"有您的信。"

她接过纸袋。

封口处的邮戳己经模糊,收件人姓名却清晰——是爷爷的字迹,写着"苏清棠收"。

风掀起纸袋一角,里面露出半截画纸,隐约能看见星轨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