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步履轻盈地走向门口。
顾辰看着她的背影,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继续扮演那个被吓破了胆的、可怜的“废物”。
门开了。
一个穿着高级定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约莫西十岁上下,身材挺拔,气质儒雅,脸上挂着一副令人如沐春风的、职业化的微笑。
“清秋,这么晚还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他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让人一听就心生好感。
“金哥,你太客气了。快请进。”沈清秋热情地将他迎了进来,然后转身向顾辰介绍,“顾辰,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金牌大状,金远。金哥,这就是我的同事,顾辰,他……遇到了一些麻烦。”
金远将目光投向顾辰,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但脸上的笑容却愈发和煦。
“顾先生,你好。”他主动伸出手,“清秋都跟我说了。你别紧张,我来,就是为了帮你的。”
顾辰连忙站起来,手忙脚乱地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金远的手很温暖,很有力,但顾辰却在那一握的瞬间,感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毒蛇般的冰冷。
“金……金律师,您好。”顾辰结结巴巴地说,然后迅速收回手,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坐吧,别站着。”沈清秋招呼两人坐下,自己则去厨房泡茶,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金远在顾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姿态放松,却自然而然地占据了谈话的主导地位。
“顾先生,”他开口,语气专业而令人信服,“为了能最大限度地帮助你,我需要了解事情的全部经过。你放心,我们之间的所有对话,都将受到律师保密协议的保护。现在,能告诉我,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让李建国,不惜买凶杀人吗?”
来了。
审问,以一种最专业、最“善意”的方式,开始了。
顾辰低着头,双手死死地绞在一起,身体微微发抖。
“我……我真的不知道……”他重复着那套早己烂熟于心的说辞,“我就是去送文件,看到他电脑开着,就……就瞄了一眼……都是些数字和表格,我看不懂……但我感觉不对劲,心里害怕,就跑了……我真的什么都没拿,什么都不知道……”
金远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自己的膝盖,发出富有节奏的“笃、笃”声。
那声音,像一柄小锤,一下一下地,敲在顾辰的心上。
“我理解。”等顾辰说完,金远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充满了理解和包容,“你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员,突然撞破这种事,害怕是正常的。那么,我们换个问题。”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落在了顾辰死死抱在怀里的那件外套上。
“你从他办公室里跑出来的时候,有没有……顺手拿走什么东西?比如,一个文件,一个U盘,或者……某个不起眼的小摆件?”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小摆件”三个字,却像针一样,刺了顾辰一下。
顾辰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猛地摇头,将外套抱得更紧了。
“没有!绝对没有!我当时吓都吓傻了,怎么可能还敢拿东西!”
就在这时,沈清秋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走了过来。
“金哥,别逼他了。”她将一杯茶放在金远面前,然后将另一杯递给顾辰,脸上带着一丝“心疼”的神色,“你看他都吓成什么样了。他就是个老实人,哪见过这种阵仗。”
“清秋,你就是太善良。”金远无奈地笑了笑,扶了扶眼镜,“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顾先生,你要明白,如果你真的拿了什么东西,那东西现在就是最危险的催命符,但同时,也是我们唯一能保护你,并且将罪犯绳之以法的护身符!你把它交给我,由我转交给警方,才是最安全、最正确的选择。”
他的话,句句在理,充满了正义感和专业性,找不到任何一丝破绽。
如果顾辰真的是个普通的“废物”,恐怕在这一刻,早己被他说服,将怀里的东西乖乖交出去了。
但顾辰只是摇头,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我没有……我真的什么都没拿……”
金远的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冰冷的不耐。
但他很快就将这丝情绪掩饰了过去。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微笑着站起身。
“好吧,看来顾先生今天确实是受惊过度了。”他整了整自己的西装,对沈清秋说,“这样吧,清秋,我先回去,从法律层面想想办法。你先让顾先生在这里好好休息,安抚一下他的情绪。记住,千万不要让他离开这栋房子,外面现在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我知道了,金哥,麻烦你了。”沈清秋起身送他。
“不麻烦,为了你,什么都值得。”金远冲她暧昧地笑了笑,然后又转向顾辰,脸上再次挂上了那副和煦的笑容,“顾先生,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聊。”
说完,他转身离去。
沈清秋将他送到门口,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才关上门。
“别担心了,”她走回来,重新坐在顾辰身边,声音温柔得像能滴出水来,“金律师是这方面最顶尖的专家,他会有办法的。”
她顿了顿,将那杯自己泡的、还冒着热气的红茶,又往顾辰面前推了推。
“喝点热茶吧,安安神。”
“你今晚,安心地睡一觉。”
“我保证,天亮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顾辰看着她那双近在咫尺的、仿佛盛满了星光的、真诚无比的眼睛,又看了看那杯散发着香气的红茶。
他那颗伪装起来的、疲惫不堪的心,似乎终于被这最后的温柔所融化。
他端起茶杯,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那温热的茶水,送到了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