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隙狭窄得令人窒息。
带着浓重土腥味和铁锈气息的冰冷的湿泥,紧紧包裹挤压着陈砾的身体。
他像一条被塞进细管里的蛇,每一次艰难的蠕动,粗糙的岩石表面都刮蹭着他本就破烂的衣物和灼伤未愈的皮肤,带来火辣辣的痛感。
半块锈蚀的护心镜顶在前面,勉强推开一些松软的泥土和碎石,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祖师爷保佑……千万别塌……千万别卡住……”陈砾心里疯狂默念,每一次轻微的岩石呻吟都让他头皮发麻。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吞噬了一切光线,只有前方护心镜偶尔刮蹭岩壁溅起的微弱火星,短暂地照亮眼前一小片湿漉漉的布满棱角的石壁。
那持续不断的水滴声,成了黑暗中唯一的指引,也像在嘲笑他的冒险。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会儿,但在这种绝对的压迫感下,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十倍。
陈砾感觉肺里的空气都快被挤空了,汗水混着泥水浸透了单薄的衣物。
就在他快要憋不住气的时候,前方的压力骤然一松!
他手脚并用,几乎是滚着,跌进了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
冰冷浑浊的积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小腿,刺骨的寒意让他一个激灵。
“咳咳……呕……”他趴在冰冷湿滑的地上,贪婪地大口喘气,剧烈地咳嗽,把呛进喉咙的泥水咳出来。
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借着极其微弱、从身后缝隙透入的一丝天光,看清了这里的轮廓。
这是一个被上方巨大落石隔绝出来的小小凹洞,空间比狗窝大不了多少。
地面覆盖着一层浑浊的积水,冰冷刺骨。
角落里散落着一些崩落的碎石块和湿漉漉的杂物,散发着泥土和某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腐朽气味。
“妈的……差点交代在这儿……”陈砾喘息着,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浑浊的左眼警惕地扫视着这个小小的水牢。
煞气侵蚀的剧痛因为寒冷似乎更清晰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强忍着全身的酸痛和寒冷,半爬半跪地在冰冷的积水和碎石中摸索起来。
指尖划过粗糙的岩石、粘腻的淤泥……每一次触碰都带着未知的恐惧。
突然!
指尖传来异样的触感——一种坚韧的略带弹性的皮质!
陈砾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从泥水里捞出来。
入手沉重!
是一个破裂的皮质水囊,外面裹满了泥浆。
他颤抖着手,拧开同样沾满泥污的塞子,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浓烈的土腥味和皮子味,但……没有腐臭!
他小心翼翼地将水囊倾斜,借着微光看向囊口。
一股清亮的液体流了出来!
虽然不可避免地混入了一些泥水,但大体是干净的!
小半壶!
“水!是水!”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昏了陈砾的头脑,他差点叫出声!
喉咙里发出如同野兽般压抑的的嗬嗬声。
他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冷静,迅速将塞子重新塞紧,用尽力气压死!
仿佛抱着的是稀世珍宝。
来不及喘息,他像打了鸡血一样,更加疯狂地在冰冷的泥水里摸索。
手指在碎石和淤泥中急切地翻找、抓挠,冰水冻得指关节发麻也顾不上。
很快,指尖又触到一个硬物!
被泥浆包裹着,入手沉甸甸的,感觉像是……油纸包?
陈砾的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
他一把抓住,用力从淤泥里拽了出来。
是一个用坚韧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包裹!
油纸外面糊满了黑泥,但入手干燥,包裹得极其紧实。
他颤抖着手,指甲抠开油纸边缘被泥浆封住的口子,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地剥开厚实的油纸。
随着油纸剥落,一股熟悉的,微弱却无比勾魂摄魄的辛辣混合着油脂的香气,瞬间钻入了他的鼻腔!
暗红色!
在浑浊的光线下,几块色泽暗红、纹理分明、散发着微弱辛辣香气的——赤霞肉脯!
虽然品质一看就是下品,有些边缘还带着焦糊,但数量足有五六块!
每一块都有他半个巴掌大,厚实。
“发了!真发了!老天爷开眼了!”陈砾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巨大的满足感和安全感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身体的寒冷和剧痛!
他死死咬着牙,才没让狂笑声冲出口。
他迅速将油纸重新紧紧包裹起来,用沾满泥污的手死死扎紧,确保不会漏气。
他强压着狂喜,又像饿狼一样,在冰冷的水洼和碎石里飞快地摸索了一圈。
指尖除了冰冷的石头和粘稠的淤泥,再没碰到任何硬物。
没有法器碎片,没有储物袋的残骸,估计都被深埋或者彻底压碎了。
“够了!够了!有这些就赚翻了!”陈砾没有丝毫失望,反而涌起巨大的庆幸。
他不敢耽搁,将水囊和油纸包死死塞进怀里最贴身、最安全的地方。
沉甸甸的触感,像是最坚实的护身符。
撤退!
必须立刻撤退!
他手脚并用,以比进来时快了不止一倍的速度,像只受惊的泥鳅,向那道狭窄的缝隙钻去。
出去比进来更困难,身体被卡得更紧,冰冷的泥水不断灌进来,但他此刻浑身充满了力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出去!
带着宝贝出去!
当他终于狼狈不堪地从那道狭窄的“鬼门关”里挣扎出来,重新呼吸到外面那带着硫磺和血腥味的浑浊空气时,他整个人都虚脱了。
他瘫倒在巨大的断剑阴影下,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泥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往下淌,脸上却绽放出一个坠入剑冢后从未有过的、带着狂喜和贼兮兮笑容的表情。
他用力拍了拍怀里鼓囊囊的“宝藏”,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实在感,然后对着那座埋葬了三个贪婪灵魂的岩石新坟,扯出一个大大的、毫不掩饰的、带着劫后余生和黑色幽默的笑容,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低语:
“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看热闹差点被活埋,结果捡到饭了!大师兄,赵老三,柳师妹……”他顿了顿,笑容更大了,“虽然你们仨棒槌蠢得惊天动地,但留下的‘遗产’是真他娘的香啊!够老子吃好些天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撕下一丝肉脯,珍惜地塞进嘴里。
熟悉的辛辣微香混合着油脂的醇厚在舌尖化开,那深入骨髓的煞蚀剧痛,仿佛真的被这久违的滋味短暂地驱散了一些。
“感谢三位好汉的慷慨馈赠!你们安心去吧,肉脯……小弟我一定替你们好好‘保管’,绝不浪费!”
他背靠着冰冷的巨剑,闭上眼睛,感受着胃里传来的微弱暖意和怀里沉甸甸的收获,疲惫却无比满足地嘟囔着,
“活着……真他娘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