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奇奇怪怪的师兄

寒气不是风,是无数根淬了冰的针,顺着骨头缝往里扎,往骨髓里钻。

陈砾把自己团成更紧的一坨,缩在兽洞最深的角落,牙齿磕碰的“咯咯”声在死寂里格外清晰。

每一次吸气,冰冷的空气裹着浓重的铁锈和硫磺味灌进肺里,都像吞了把砂纸,刮得生疼。

空荡荡的肠胃里,那蚀骨的煞毒没了肉脯油脂的微弱阻隔,翻搅得更加肆无忌惮,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混着脸上的泥污,糊了一层又一层。

“操……玄天宗的辟谷丹……里面掺的是冰渣子吧……”他哆嗦着咒骂,手指抖得厉害,摸索怀里最后那点油纸包。

触手空空荡荡,连最后一点能刮下来的油星子都没了,油纸被他舔得发白透亮。

绝望像冰冷的泥沼,从脚底板一点点漫上来,快淹到脖子了。

就在这时,洞外那片永恒的、死气沉沉的铅灰色里,一点幽蓝的光,鬼火似的,在不远处被巨剑骸骨环抱的山谷深处,闪了一下。

又闪了一下。

光?!

陈砾浑浊的左眼猛地聚焦,像快渴死的鱼突然嗅到了水汽。

活人?

机会?

求生的本能瞬间炸开,蛮横地压倒了蚀骨的剧痛和冰冷的绝望。

他手脚并用,像条离水的鱼在干涸的河床上扑腾,挣扎着向洞口蠕动。

后背的伤口蹭在粗糙冰冷的石壁上,火辣辣地疼,他闷哼一声,冷汗“唰”地又冒出来,浸透了那件早就看不出原色、糊满泥浆血痂的破褂子。

“开泥神铲”冰冷的铁片棱角硌着腰侧的皮肉,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支撑点。

他咬紧后槽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从冰冷的地上“拔”起来。

刚踉跄了一步,腿肚子一软,差点又一头栽回去。

骨头缝里的冰针仿佛被这动作惊醒了,扎得更深更狠。

“妈的……看个热闹……也得有命看才行……”他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气,扶着凹凸不平的洞壁勉强站稳,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点幽蓝的光,像饿狼盯住了肉。

去!

必须去!

管他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

他弓下腰,把自己缩进嶙峋断剑投下的浓重阴影里,像只受惊的老鼠贴着墙根挪动。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脚底板被尖锐的碎石硌得钻心疼,小腿肚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他不敢快,也快不起来,只能依靠那把沉甸甸的锈铁片杵着地,借一点可怜的支撑力。

湿冷的空气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和硫磺的呛鼻气息,每一次吸进肺里,都像在吞咽带刺的砂砾。

近了。

两柄锈蚀斑驳交叉倒插的断剑,歪歪斜斜地杵在那里,形成一道透着蛮荒气息的天然门拱。

那点幽蓝的鬼魅般的光,就从这门拱后面透出来,忽明忽灭,像垂死之人的呼吸。

陈砾伏低身体,几乎把整个胸膛都贴在了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碎石和金属碎片硌得他皮肉生疼。

他把自己塞进门拱旁一堆尖锐的金属残片和风化的碎石后面,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浑浊却异常专注的眼睛,小心地扒开一点遮挡视线的锈迹斑斑的铁皮碎片。

门拱后的景象,像一道裹挟着九幽寒气的惊雷,狠狠劈进他的视野,瞬间将他全身的血液都冻得凝固。

一小片被狰狞巨剑残骸围拢的空地中央,地面用一种暗沉得近乎发黑的红色粉末,画着一个扭曲怪异的巨大符文。

那线条蜿蜒盘绕,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邪性和不祥。

符文的核心位置,插着一根细长的黑色线香,香头那点微弱的暗红色火星,在死寂的夜风中疯狂闪烁,急速黯淡,眼看就要彻底熄灭,融入这片永恒的黑暗。

三个穿着玄天宗制式黑袍的身影,像三只嗅到腐肉的秃鹫,沉默地围在符文边缘。

他们袖口上熟悉的青云纹,在此刻幽蓝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黑袍的对面,五个穿着各异的散修打扮的人,被粗糙的带着尖刺的黑色藤蔓捆得如粽子一般,像垃圾一样丢在地上。

脏污的破布死死塞着嘴,勒得嘴角开裂,只能发出绝望而沉闷的“呜呜”声。

脸上糊满了泥污、汗水和干涸的血渍,一双双瞪大的眼睛里,只剩下濒临崩溃的恐惧和死寂的绝望。

一个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生锈铁皮上摩擦的黑袍修士,正低头盯着那根即将燃尽的线香。

宽大的兜帽投下浓重的阴影,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只有那不耐烦的催促声从阴影下漏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时辰到了,还磨蹭什么?速速布阵!这鬼地方煞气浓得化不开,正是饲魂的上好时辰!”

他抬起脚,用沾满泥泞的靴子尖,粗暴地踢了踢脚边一个还在微弱蠕动的散修身体。

旁边一个身形略矮、动作透着股狠戾劲儿的黑袍立刻应声,像检查牲口一样,再次粗暴地拽了拽捆缚散修的藤蔓,藤蔓上的尖刺更深地扎进皮肉,引来一阵痛苦的闷哼。

“王师兄您放一百个心!药劲儿足着呢,天王老子来了也跑不掉!” 矮个黑袍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邀功,“这批货色,魂火旺得很!定能让咱们的‘灯芯’烧得更亮堂,更持久!嘿嘿……”

那笑声在死寂的山谷里显得格外阴森。

第三个黑袍修士明显年轻许多,身形单薄,捧着东西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盏造型古朴奇特的灯。

灯身看不出材质,非金非玉,幽幽的、令人心悸的蓝光就是从这灯盏内部散发出来。

灯芯处,一点惨白的光芒静静燃烧着,那光芒冰冷死寂,毫无暖意,反而映得他捧灯的手指关节都泛着青白。

他不安地左右张望,脖子僵硬地转动,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里面的惊惶:“王……王师兄,剑冢深处……这动静……会不会引来巡逻执事?要是被撞见……”

被称作王师兄的沙哑声音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兜帽猛地转向年轻修士的方向。

即使隔着厚厚的布料,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兜帽阴影下投射出的轻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暴戾:“执事?哼!”

他语气陡然转冷,像淬了毒的冰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酷和居高临下的嘲弄,“你以为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在乎这个?他们巴不得多些上好的‘养料’!动作快点,引魂香烧完了,误了时辰,魂火不纯,你我都吃罪不起!”

他枯瘦如鹰爪的手指猛地抬起,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狠狠指向符文中心那点即将彻底熄灭的暗红香头。

陈砾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

玄天宗的?!

袖口的青云纹他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自家人?!

搞什么鬼名堂?!

绑人……饲魂?!

那盏冒着蓝光、烧着白焰的鬼灯……那地上用不知什么鬼东西画的邪门符文……那几个散修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绝望……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剑冢最深处的九幽寒气更刺骨、更粘稠,瞬间从内而外炸开,将他全身的血液、骨髓、甚至每一寸思维都彻底冻僵。

他死死抠住身下棱角分明的碎石,指甲崩裂出血也毫无所觉。

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体内翻江倒海、疯狂肆虐的煞毒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他妈……是名门正派?!

他拼了命想爬出去的火灶房上头……供着的就是这群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