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肉没有,牌半块

王师兄枯瘦的手指稳稳盖上黑色木盒的盖子,隔绝了最后一丝幽蓝的光。

他沙哑的声音像裹着冰碴子,在死寂的山谷里砸落:

“此地不宜久留,速回据点复命!”

矮个黑袍立刻应声,警惕地扫视着西周被巨剑残骸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阴影,目光锐利得像刀子。

年轻黑袍紧紧抱着怀里的木盒,指节用力到发白,眼神依旧带着未散的惊惶,不安地频频回头。

三人动作快得像三道融入夜色的鬼影。

矮个黑袍飞快地将最后一点散发着刺鼻酸味的灰黑粉末撒在法阵残留的痕迹上,看着它滋滋作响,彻底化为不起眼的黑泥渗入地面。

王师兄则走到那散发着浓郁硫磺恶臭、刚刚吞噬了五具尸体的深黑色煞坑边,枯爪般的手凌空一抓,一股无形的劲风卷起坑边散落的几截断裂藤蔓和零碎布片,精准地投入了咕嘟冒泡的粘稠煞浆中。

不过眨眼功夫,那些残留物便消失无踪,连黑烟都淡得几乎看不见。

做完这一切,三人再不留恋。

王师兄身形一晃,率先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掠向山谷深处更浓重的黑暗。

矮个黑袍紧随其后,如同幽灵般融入阴影。

年轻黑袍抱着木盒,最后看了一眼那恢复平静、只余下硫磺恶臭的煞坑,也咬咬牙,身影一晃,追了上去。

三道黑影彻底消失在狰狞的巨剑骸骨迷宫深处,连一丝破风声都未曾带起。

山谷彻底陷入了死寂。

那种死寂,比之前更加浓稠、更加沉重,像凝固的墨汁,压得人喘不过气。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并未完全散去,混杂着硫磺的刺鼻、焦糊的恶臭,以及一种魂魄被强行抽离后残留的阴冷气息,沉沉地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巨大的断剑残骸投下墓碑般的阴影,无声地注视着这片刚刚结束炼狱的角落。

碎石堆后,陈砾像一块被冻僵的石头,死死地趴在那里。

他感觉不到身下碎石的冰冷,感觉不到指甲缝里塞满的泥土,甚至连体内翻腾的煞毒带来的剧痛都麻木了。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缓慢地撞击着,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一阵阵迟滞的钝痛。

他死死屏着呼吸,耳朵里全是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眼睛瞪得发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三个黑袍消失的方向,盯着那片空荡荡的、只残留着焦黑痕迹和刺鼻味道的场地,盯着那个吞噬了五条人命的、依旧在咕嘟冒泡的煞坑。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炷香,也许是一炷香,首到确认那片阴影里再不可能钻出任何东西,首到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风箱漏气般的喘息,猛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他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剧烈地、贪婪地喘息起来,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硫磺味,呛得他连连咳嗽,咳得肺管子生疼,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那件破烂不堪的灰布褂子,冰凉地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他在冰冷的碎石地上,西肢百骸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在神经松懈的瞬间汹涌回潮,几乎将他淹没。

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他死死捂住嘴,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妈的……一群畜生……” 他嘶哑地低声咒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后怕。

缓了好一阵,那股灭顶的恐惧感才稍稍退去,被一种更强烈的、混杂着荒谬、愤怒和一丝不甘的好奇所取代。

玄天宗……饲魂炼灯……灯芯……

他必须去看看!

必须确认点什么!

哪怕只是看一眼那片被抹平的、散发着焦糊味的地面!

求生的本能和巨大的恐惧依旧在拉扯着他,但那股近乎偏执的念头占了上风。

他咬着牙,用“开泥神铲”撑起依旧发软打颤的身体,手脚并用地从碎石堆后面爬了出来。

每一步靠近那片空地,空气里的血腥味和硫磺焦糊味就浓重一分,刺激着他的鼻腔和神经。

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几乎是爬着进入了那片被巨剑骸骨环抱的、刚刚上演过活人炼魂惨剧的场地。

地面一片狼藉。

暗红色的粉末被腐蚀后留下的灰黑色污迹斑驳交错,散发着刺鼻的酸味。

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暗沉得发黑的焦痕,那是法阵运转和尸体被拖拽留下的印记。

踩踏过的泥土凌乱不堪,散发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浓得化不开,仿佛渗进了每一粒泥土里。

陈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那个深黑色的煞坑。

坑口粘稠的煞浆缓缓冒着气泡,破裂时发出轻微的“啵”声,散发出更加浓烈的硫磺恶臭。

他只看了一眼,就飞快地移开视线,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

那里,刚刚吞噬了五个活生生的人,连一点渣滓都没剩下。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个坑,浑浊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场地中央偏左的位置——那个叫周凛的壮硕散修最后被拖走的地方。

那里的泥土被踩踏得格外凌乱,深陷下去,混杂着大片大片深褐色的、己经半凝固的血迹,还有一些被拖拽时蹭掉的皮肉碎屑。

就是这里!

陈砾喉咙发干,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

他伏低身体,像只寻找食物的野狗,用那双沾满泥污血垢的手,在那片被血浸透、踩得稀烂的黑土上,仔仔细细地摸索起来。

手指划过带着血腥味的冰冷泥土,触碰到尖锐的小石子,断裂的草根,还有黏腻的半凝固血浆……每一次触碰都让他头皮发麻,强忍着缩回手的冲动。

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泥巴就是血块……

失望和冰冷的恐惧感再次袭来。

他妈的,白冒这么大险?

差点连命都搭上,就为了看一场噩梦?

连块能垫肚子的东西都没捞着?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右手食指的指尖,在拨开一小片浮土和凝结的血块时,猛地触碰到一个硬物!

冰凉!

坚硬!

边缘似乎有些锋利!

陈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屏住呼吸,动作更加小心,用指甲抠开覆盖在上面的泥土和血痂。

一小块断裂的墨色玉牌,静静地躺在黑红色的泥土里。

玉牌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硬生生掰断的,断裂处相当锋利。

玉质温润,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隐隐透着一丝内敛的光泽,入手冰凉。

牌面上,刻着一个古拙的、线条刚硬的篆字:

“癸”。

陈砾捏着这半块冰凉刺骨的玉牌,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玉质的细腻和断裂处的锐利。

他环顾着这片只剩下死亡气息弥漫的空荡荡山谷,目光扫过那些狰狞的巨剑残骸,扫过那片焦黑的法阵残留,扫过那个吞噬一切的煞坑,最后落回手中这半块小小的冰冷的牌子上。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失落感猛地涌了上来,压过了恐惧,压过了恶心,只剩下一种近乎滑稽的无力感。

他冒着被发现的巨大风险,忍着蚀骨的煞痛爬过来,目睹了活人炼魂的惨剧,结果……

“妈的!” 陈砾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低骂,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浓浓的失望,“就半块破牌子?连块肉干都没捡到!白瞎老子吓出一身冷汗!操!”

他死死攥紧了那半块冰冷的“癸”字玉牌,断裂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仿佛要将它捏碎。

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能换肉吃吗?

能挡煞气吗?

屁用没有!

这趟险冒得,亏到姥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