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硝烟织锦

军工坊深处,熔炉的咆哮与铁锤的轰鸣依旧主宰着白昼的喧嚣,如同巨兽永不疲倦的心跳。

而在那被高墙深沟隔绝的“雷池”禁地,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略带甜味和焦糊感的化学气息,以及一种近乎凝滞的专注。

那是硝化棉的气息,是通往更高力量阶层的密码。

“雷池”核心工棚内,光线被刻意调暗,仅有几盏特制的、灯罩加厚的油灯提供照明,避免任何可能的火星。

苏晚晴穿着臃肿的防护服,脸上覆盖着多层湿布缝制的面罩,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墨玉眼眸。

她全神贯注,如同在进行最精密的微雕。

面前的工作台上,铺着一层经过特殊处理、极其光滑的薄石片(临时替代金属板)。

一小撮经过严格干燥、呈现出半透明黄白色的硝化棉纤维,被她用特制的骨质小刀,极其小心地切割成尽可能细小的颗粒。

她的动作轻柔、稳定,每一次下刀都屏住呼吸,仿佛生怕惊扰了这沉睡的、蕴藏着毁灭力量的小精灵。

旁边,放着一小罐精炼过的、颗粒均匀的改良黑火药粉末(用作发射药),以及一小堆打磨光滑、大小一致的铅制小弹丸(系统精铁锭边角料熔铸)。

王烈无声地走进工棚,没有打扰她。

他站在阴影里,目光紧紧锁定着苏晚晴那双稳定得如同机械的手。

看着她将切割好的硝化棉颗粒与黑火药粉末按照脑海中军工图谱提供的精确比例,极其缓慢、极其均匀地混合在一起。

这混合物,就是无烟火药!

接着,她又用特制的骨质小勺,将一小份混合好的无烟火药,小心翼翼地灌入一个早己准备好的、用硬纸卷成的微型“药筒”中,再将一颗铅弹丸轻轻压入“药筒”顶部。

最后,用一点微量的虫胶(老黄头从库房药材中意外发现)封口。

一支手工卷制、简陋到极致、却代表着划时代意义的定装纸壳子弹(无烟火药版),在苏晚晴的指尖诞生!

昏黄的灯光下,那小小的纸筒显得如此不起眼,却蕴含着撕裂旧时代的恐怖动能!

“成了。” 苏晚晴长舒一口气,声音透过面罩有些模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和巨大的成就感。

她将这支珍贵的子弹轻轻放在石片上,墨玉般的眼眸看向阴影中的王烈,闪烁着完成使命的微光。

王烈走上前,拿起那枚子弹。

入手很轻,却能感受到其核心蕴含的能量。

他走到工棚角落一个用厚实土坯垒砌、仅开有狭窄射击孔的简易测试间。

这里远离一切易燃物,地面铺着细沙。

他将子弹装入那支刚刚完成核心部件升级的栓动式样枪(枪机结构更复杂,拉栓退壳更顺畅)。屏息,瞄准,对着十步外悬挂的一块厚木板。

咔嚓!枪栓拉动,子弹上膛!

屏息!瞄准!

扣动扳机!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响!

与燧发枪那震耳欲聋的轰鸣截然不同!

枪口只喷出极其细微、几乎瞬间消散的淡青色烟雾!

没有刺鼻的硫磺味!

砰!

十步外的厚木板应声炸裂!

一个边缘光滑、穿透力极强的孔洞赫然显现!

威力明显超越燧发枪!

“成了!” 王烈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无烟火药!定装弹!栓动结构!

这简陋的组合,己经具备了近代步枪的雏形!

射程、精度、射速、隐蔽性…全方位的飞跃!

苏晚晴也激动地攥紧了拳头,防护服下的身体微微颤抖。

她成功了!

她亲手参与并完成了这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关键一步!

“立刻小批量试产!优先配发给神枪手!”

王烈放下枪,声音恢复了铁石般的冷静,但那份灼热的光芒却无法掩盖,

“苏医官长,这‘雷池’的核心,就交给你了!务必保证安全和产量!”

“是!将军!晚晴定不负所托!” 苏晚晴用力点头,眼神坚定如磐石。

就在这技术突破的喜悦尚未散尽之时,狗儿如同旋风般冲进“雷池”区域,脸色却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惶:

“将军!不好了!出事了!”

王烈眼神一凛:“说!”

“是…是县城那边!” 狗儿喘着粗气,

“咱们派去买药和烈酒的兄弟…被扣了!

张威那狗官亲自带人抓的!

说他们…他们是赤眉军的探子!

携带禁药(指高度酒),图谋不轨!”

“什么?!” 苏晚晴失声惊呼。

烈酒是消毒救命的关键!

没有它,伤员感染的风险将急剧上升!

“还有!” 狗儿的声音带着愤怒,

“城里开始流传谣言!说…说咱们铁火堡才是勾结赤眉的真凶!

说冯奎就是被咱们用赤眉提供的‘妖法’害死的!

还说咱们抗拒朝廷招抚,就是为了独霸一方,与赤眉分赃!

现在城里人心惶惶,粮商药商都吓得不敢开门了!

咱们…咱们被孤立了!”

轰!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技术突破的喜悦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冲散!

陈平的毒计!开始了!

扣押采买人员,污蔑为赤眉探子!

散布恶毒谣言,彻底孤立铁火堡!

断绝外界的物资来源,尤其是救命的药材和消毒用的烈酒!

这比战场上明刀明枪更阴险,更致命!

他要让铁火堡在赤眉大军压境之前,先从内部失血、腐烂!

“好毒的手段!” 苏晚晴气得浑身发抖,墨玉般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这是要断我们的生路!”

王烈脸上的肌肉绷紧,眼神却如同万年寒冰,没有丝毫慌乱。

他走到工棚门口,望向县城的方向。

那里,是张威谄媚的嘴脸,是陈平阴鸷的算计,是无数被谣言蒙蔽、恐惧铁火堡的平民。

“陈平…这是要逼我们动手。” 王烈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杀意,

“逼我们攻击县城,坐实‘反贼’之名!

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调动州郡兵马,甚至让赤眉军师出有名,联合绞杀!”

“那我们…” 狗儿急道。

“不能中计!” 王烈斩钉截铁,

“现在打县城,正中他下怀!赤眉大军就在眼前,我们腹背受敌,必死无疑!”

“那…那怎么办?伤员等不起啊!” 苏晚晴的声音带着焦虑。

王烈沉默片刻,目光扫过苏晚晴,扫过“雷池”,扫过那支刚刚完成测试的栓动步枪。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狗儿!”

“属下在!”

“你亲自带一队最机灵、身手最好的兄弟!

换上便装,分头潜入县城!

任务只有一个——救人!”

“救人?将军,县衙大牢看守森严…”

“不是硬闯!” 王烈眼中寒光闪烁,

“是制造混乱!放火!在粮仓、在县衙马厩、在张威那狗官最喜欢去的‘醉仙楼’!

动静越大越好!但记住,不许伤人!尤其是不许伤及平民!

我要的是全城大乱!让张威焦头烂额!让守军疲于奔命!”

“混乱一起,趁乱摸进大牢!

能救几个是几个!

救不出来…也要把消息带给他们!

告诉他们,铁火堡没忘他们!让他们挺住!”

“另外!” 王烈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

“找机会,把陈平管事大人‘请’来铁火堡‘做客’!要活的!要神不知鬼不觉!”

擒贼先擒王!陈平,必须拿下!这是破局的关键!

“是!将军!” 狗儿眼中爆发出狠厉的光芒,

“属下明白!定让那狗官和陈平吃不了兜着走!”

“苏晚晴!” 王烈转向她。

“在!”

“医馆立刻启动紧急预案!消毒烈酒限量使用!优先重伤员!

发动所有妇人,收集所有能找到的酒类替代品——醋!浓盐水!

甚至…高度蒸馏的劣酒头(杂质多但酒精浓度高)!

按照我给你的消毒浓度配比,严格操作!

同时,加大草药熬煮力度!

老黄头那边,所有止血、消炎、生肌的方子,全部用上!

不惜代价!我们要撑过去!”

“是!将军!晚晴明白!” 苏晚晴用力点头,眼中虽有忧色,但更多的是临危受命的坚毅。

“石头!”

“属下在!”

“‘雷池’之外,军工坊全力运转!

燧发枪生产提速!炮弹铸造不能停!另外…”

王烈拿起那支栓动步枪和那枚纸壳弹,

“挑选最可靠、最沉稳的十名老兄弟!

由你亲自秘密训练!武器,就是它!” 他指了指步枪,

“弹药,由苏医官长秘密供应!我要在赤眉大军攻城之前,打造出一支能扭转乾坤的‘神机队’!”

“是!将军!” 石头看着那支奇特的步枪,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

命令一条条下达,铁火堡这架战争机器在巨大的压力下,爆发出更加疯狂的运转效率!

军工坊的炉火燃烧得如同白昼!

风箱的呼啦声如同巨兽搏动的心脏!

“雷池”之内,苏晚晴带领着精挑细选的队员,在昏暗中如同最精密的工匠,切割、混合、卷制着那改变命运的小小纸筒。

医馆内,老黄头带着妇人们蒸煮醋液,熬制浓汤般的药汁,空气中弥漫着刺鼻而苦涩的气息。

王烈站在聚义堂前的高台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整个堡垒。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如同即将出鞘、斩破一切阴霾的绝世神兵。

他看到了军工坊冲天的火光,看到了“雷池”紧闭的重门,看到了医馆忙碌的身影,也看到了远处荒野尽头,那如同黑云般缓缓压来的赤眉大军营盘。

“来吧!” 王烈的声音低沉,如同闷雷在胸膛滚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陈平的毒计,杜明的兵锋…铁火堡的回应,将是…”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片被高墙隔绝的禁地。

“…来自未来的火焰!”

硝烟织就的不仅是毁灭,更是通向王座的阶梯!而暗流汹涌之下,

一场决定铁火堡命运的反击与猎杀,己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拉开了序幕!